第101章 尾声（IV）
“报纸！”
“最新出炉的报纸！”
“头版头条！大新闻！”
“详解！昨夜惊魂二十四小时！”
“全帕蒂斯首家大爆料！绝无仅有！”
“只要三十铜勒！三十铜勒！”
帕蒂斯城的市民好像在这一天统统爱上了文字，他们争先恐后的购买平日里放着发霉都不会去看的报纸，说书讲评的游者从来没过过这么滋润的日子，
随便找个地方，站定，买上一份报纸，
哪怕就是对着上面的内容读，也能赚一个盆满钵满。
有人说，
如果今天的帕蒂斯城开展文字扫盲，就看这些市井小贩对想看懂报纸上文字的抓心挠肝的好奇程度，第二天全城兴许就能少一半的文盲。
原因无他，前几日那一晚，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人类的圣城遭到克米拉突袭，皇宫直接遭到首要目标打击，国库损失圣器十余件，国王险在这场风波中受到伤害。
南城发生叛乱，数千南城居民擅自杀死守城士兵，闯进北城烧杀抢掠。
北城派出驻军入驻南城，并有人怀疑南城的叛乱背后同样是克米拉指使。
黄金一代中四十位选手死伤超过二十人有余，斯图尔特家族剑术天才以自身陨落做代价，只身击退远超自己千万倍实力的堕落者。万神学院竞技大赛落下帷幕，此次评定前十已出，名誉冠军是位逝者，无人对此提出异议。
万神殿自认过错，并主动派出一位神官坐镇帕蒂斯城，并宣称自此以后万神殿不灭，帕蒂斯城永安。
这任何一条新闻拿出来，都是一等一的劲爆。
但眼下这些事情，叠在了一起。这份报纸对人的吸引力，可就几何倍上升了。十铜勒翻倍到三十铜勒，来购买的人都还络绎不绝。
由此可见一斑。
“维尼娅，好点了吗？”
推开门，两个少年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满是酒精味的白色病房，看向床铺上的那道脆弱的身影。
德里恩已经不知道，这是时隔多久，
他再一次的在这个红发少女身上，看到了一丝‘脆弱’。
“好很多了，”
维尼娅回头看向二人，从对方带来的果篮里熟练的抓走一个苹果，放在嘴里大口咀嚼起来：“保住了一条腿，另一条被腐蚀太严重切了，实力也停留在四重共鸣了。不过家族给我准备了圣器做义肢，应该不会影响太大。”
“好像挺惨的，”顿了顿，维尼娅强撑着笑了笑：“但总比死了好吧。”
在这一场共鸣盛典里，死伤人数不计其数。下至死在两城暴乱里的平民百姓，上至死在了试炼中的一种天骄，这对帕蒂斯城乃至万神殿似乎都是一个格外重大的打击。
能活着，就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两个少年沉默不语，他们都知道这个女孩对力量有着多么执着的追求。失去了本该拥有的五重共鸣，必然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毕竟，眼下少女就连身体部分都残缺下来，纵使义肢再怎么强大，却也比不上原身的力量。更重要的是，这次云集大陆的天才却都如草荐被收割走了性命，对她无疑也是一个心理的创伤。
“倒是你…..”
维尼娅看向绿毛小子身后的那道身影：“梅林，你好点没？听德里恩说，你醒来后就格外的沉默，好像变了个人似得。”
“我没什么事啊，”梅林笑了笑，又挥了挥手，抽了抽腿：“我都好着呢，咱们三个现在就等你恢复了，三个月后就是第三学年了，咱们马上就毕业成为福音宣诏者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宽慰：
“到时候，共鸣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嗯，我懂的，”维尼娅轻轻的点了点头，旋即对着两人笑了笑：“你们先出去吧，下周我差不多好了就能跟你们一块了。”
两人对视一眼，旋即朝门外走去。
“后天是颁奖典礼，你是第三，”德里恩突然回头，开口问道：“去领奖么？”
维尼娅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窗外卷起一阵旋风，吹落树上不少已经老成的黄叶，不出多时这便彻底踏入了秋天，一股子淡淡的寂寥味夹杂着空气里的悲伤瞬间冲入他们的鼻腔。
“走了。”梅林拽了拽德里恩，朝着门外走去。
而在他们掩上门后，便能听见压低了的呜咽声从病房内传来。
“……..”
马车的轮毂在青砖上滚过，但却给其外壳染上了一层血红，这是由于青砖缝隙中的鲜血未被洗透而导致的。帕蒂斯城现在急需一场大雨，洗掉它满身的血腥味，洗掉南北城之间的隔阂与矛盾。
不过指望一场雨就能做到这些事情，也实在是白日做梦。
“这应该是最残忍的一届吧，”
德里恩拿着一份报纸，放在梅林面前，手指在那些获奖名单上下划动：“原本只在一个赛区里挑选出来的十人…..却变成了所有赛区里头选，而这只是因为没有一个队伍还有全活的。”
“四大家族的队伍就剩了一个…..贝伦？听说他还失去了一双眼睛，记忆也出现了一些模糊，真可怜。”德里恩摇了摇头：“不过那格斯王国就更惨了，说是人全部死完了，也不知道明年的共鸣盛典他们还会不会参加。”
“圣曙教会呢？”梅林问道。
“哦，这群家伙运气还不错，”德里恩点了点头：“死了六个，还剩四。据说他们原本就是一直在地图边缘徘徊，不想和咱们万神学院队靠的太近，所以最后被克米拉找着还花了点时间。”
死了六还剩四，这叫幸运。
这本身就是一件荒谬绝伦的事情。
“所以当时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德里恩扭头看向梅林：“其他人的描述是说比赛一直都是正常进行，和那投影里播放的画面一样……直到最后数十分钟克米拉突然杀了进来，对你们进行绞杀。”
“但我总觉得不对，”德里恩皱着眉头：“从你们这些家伙在投影上像个木头人一样杀污秽，我就已经觉得很不对劲了。毕竟刚开始的精彩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但从第二天开始就发生了异常，所以这份解释我其实并不怎么相信。”
“不，”梅林摇了摇头：“整个比赛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直到最后在快结束的数十分钟才发生了异变，克米拉冲杀进了秘境，将我们屠戮一空。”
打断了德里恩还想再在说些什么的打算，
梅林对着他摆了摆手，跳下马车径直朝家走去。
德里恩手托着窗户，目送着梅林推开门走回家去，他的眼睛带有一丝不解的看向那栋黑色的建筑。
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合上的大门，德里恩拍了拍马车，重新行驶上了道路。
经历过这次事情，没有人的心里会好受。
本就是深秋的肃杀感，在此时此刻的帕蒂斯城内来的更为猛烈，时刻都能听到人们的低声啜泣。
在这一次的暴乱里，普通人同样未能逃出污垢者们带来的伤害…….
只是，那大多都是南城想着趁火打劫的逆民所带来的。所以如今的帕蒂斯城内，南北城之间的间隙已然被放大了数十倍。
“…….”
梅林平静的走进屋内，旋即如机器人一样呆呆的坐在了沙发上，但没坐多久他却又站起身，不急不缓的将窗户关上。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手足无措应该是他内心最好的形容词。
过了好一会，他才在本能的驱使着他站在了镜子前，
【梅林·乔治亚】
【……】
【堕落值：偏低】
【实力：共鸣五重MAX】
【增幅：……】
看着镜子里显眼的堕落值，梅林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了上去。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惊慌和惶恐，而是流露出了滔天的怒火，怒极反笑，他的嘴角甚至咧开了一个笑容。
那时的他，希望自己成为污秽，成为最强大的污秽。
“所有人的记忆都被篡改了……”
梅林死死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大手猛然捏碎镜子的边缘，鲜血从手掌中流出也毫无察觉。他站在镜子前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低沉：“但是我没有….”
他伪装出记忆被一同被篡改的模样，已然过去了三天。
昏迷许久后醒来的他，却发现除他以外所有人的记忆都发生了修改。他们脑海中的三天时间，诚如托米尼克所言，俨然变成了和那外界投影时乏味的一切，
但唯有他自己，脑海中深深的刻划着那真正发生的过往。
那些画面不像是画笔留在脑海，更像是石雕深深篆刻进了他灵魂的深处。
托米尼克看不见他身上命运的线，似乎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昭示了对方无法彻底控制他。
对方打算抹除他的记忆，自然也失败了。
所以他还记得，对方那冰冷的语气，记得那一个个同伴的尸体，记得他们为了一个舆论造出来的噱头悍不畏死的冲锋，更记得面对他那质问和愤怒，托米尼克那淡漠的眼神。
他只想带着所有逝者的悲鸣和愤怒，向那个将他们性命当作与克米拉交换筹码的男人，倾泻而出。
梅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气。
眼下首要的目标，还是那群该死的污垢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