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或生
愈渐昏沉的天空，太阳挂在那里，不断的向下落着，散发着猩红如血的光，像是某种野兽虎视眈眈、贪婪、暴虐的盯着这个世界...
行人寥寥，行走出名为“黄昏”的寂静。
世界那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像一出好极了的默剧，人人皆擦肩而过，人人都漠不关心。日沉西山，画出了一道狠狠的，狰狞的弧痕...
而在猩红如血的太阳下被余辉笼罩的大地，像被极为可怕的猎食者盯着似的，当最后一丝红色的弧度消失在天际，路灯的光才显得亮堂了些。
光线慢慢的拉长了行人的影子，路灯泛黄的灯光，与影子纠结在一起。猛然间，好似触手般的触突从影子中伸出，又或许是幻觉。大街小巷里的喧哗，像是来自恶魔的低语...
光线把影子拉的很长，延伸到了一个男人的脚下，趋于平静。
匿在虚处的魍魉呵...
我在火车站，步履蹒跚地朝着月台走去，尽量制止着充满瘙痒的喉咙咳嗽的冲动，看着那于月台上站满的人，无不仰首而盼。神情也无非是离愁聚喜，我与人群并无半点瓜葛，我只是向前挪，什么也不管...
一直说着抱歉，声音却微不可查，能站着便是最大的庆幸，因心悸引起的汗水浸湿了衣领，活像个病痨鬼。
我吃力的走着。随行的影子不断在虚实之间转换，光与影之间穿梭，往来反复。
呼啸的汽笛声，嘈杂的人群，使我的痛苦在现在显得如此清晰！我被光折成幻影，变得虚蒙了起来。与其他种种的影子交映叠接在了一起...
广播声刺耳地冲进我的耳朵。车厢灯光在我身上闪耀，透过我头上的虚汗的折射显的有了另一种意味。这又把我的影子拉得细长了起来，如同干枯瘦塌的鬼影，在地面上斑驳的晃动。它在我的脚边扭动拉伸，同孤寂的落叶一起萧瑟悲鸣。
待到我抬着我的目光，向身后望去，万家灯火仿佛就在眼前
我突然变得清醒，步子立马离月台的边缘远了很多...
这...
这种选择的痛苦，不亚于釜煮鼎蒸！无论好死还是苟活，只有在真正抉择的时候，才会显得真正的艰难啊。
来往的行人与我这副败家之犬的模样相比，像是一滴浓墨滴到了油彩的画布，苦乐显得格外分明！
我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上天啊...
可能吧...
不过，现在一切过往都不重要了，现在广播提醒我火车即将到站！我神色平静的与周围的行人规避着，影子却不可避免的与其他种种的影子，交映叠接在一起。
那广播、叫喊、嬉闹声，混响交织在一起，过于刺耳！远方车厢一节节的灯光溢出来了，在我面前远甚于大海的惊涛，我实在是喘不上来气了，即将溺死...
让人陡然惊悚
快、快，快...了，我...
我猛的冲下月台，用尽力气，而在空中一张病危通知书一张车票无规则的飘着，与其那样痛苦的死去，倒不如彻彻底底的疯狂一把！
我知道这太不负责任了...腰间的小包里我仅剩的财产——4018元，真抱歉，弄脏了铁轨，我也不知道清理费够不够，这是我仅剩的了...
脚下不由得跌了个趔趄，止不住的发抖令我厌烦
如此任性且自私的我啊...
活该呵...
我听见了不远处火车的汽笛声和那些站在月台上向我呼喊的人的声音，我看着那些朝我呼喊的人，轻轻的摇了摇头，又垂了下去。
太胡闹了，不是吗？
但是人生又怎么会不胡闹一回呢？
我站在轨道上整理衣服的边角，尽量的抚平因后背出汗而软塌的领子，并努力的去挺直脊背。
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气派些
多狼狈呵！
多吃力呵！
那些痛苦，只有在此刻显得从来没有来过似的...
坦然去吧...
月台上的人们喊叫着，惊慌失措...
工作人员们直至我死亡的那一刻都还在努力试图拯救我
“对不起”从我那张因为脱水严重而几近干瘪的嘴里挤出来，尽管无人听到。
同样因为脱水而导致颧骨突出的脸上硬生生的被拉扯上了一个笑容。
虽然疼痛，但无比欢欣
我闭上眼，享受着难得的安谧。其他一切的声音都不重要了。时间在这一时刻仿佛极大宽恕了我似的，人生的走马灯开始转动。在这辽阔的旷远而又伟大的时光里，岁月的确是在一蹴而就，太短暂了，昨年仿佛今天！
从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到意气风发，同学少年，再到壮志未酬，意气消弥。历历在目的只有失败...
在回忆的启示录上，如一部旧时代的影片，泛黄的框架套在了我的身上。
于是我回头望，过往模糊着，叠加着斑点，车水马龙，人影错落...
“滴呜——砰！”在疾驰下，碾过的不过是苦难罢了
随风散吧…可能吗？
贰零貳伍年肆月壹日，他人在开着无关轻重的玩笑，而我选择，与世长辞。
当意识慢慢陷入黑暗，陷入像听着摇篮曲一样的宁静中，仿佛在妈妈的臂弯里，阳光恰到好处，在绿荫下，听蝉鸣不绝于耳，直至酣眠...
这像是做了一场很久的梦，又像是溺在无底的深渊！
我像是在往下坠，像一面镜子摔在地上，在黄泉的上方（应该是吧）我看见破碎在如镜一般澄明的水面上的我——血肉模糊的可怜虫！是如此惊悚及可怜的我！
“呵呵——”
一声悠长的叹息，亦是嘲笑。
我在黄泉中沉浮挣扎，慢慢的沉到了底。
我诧异的看向四周，像置身于一片清澈的汪洋。明亮的异常！
一望无际的“水”？
虽然有那种身在水中的感受，但实际上它是无形的，不能饱腹，也没有味道。我不知道它是否有无边界，四周确是茫茫无际，清澈的简直令人震惊。
在这里始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安心和舒适感在包裹着我，很舒服，像母亲的怀抱...
在这里，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变成了鬼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分明我还有知觉，有对温度的感触，因为我现在脚下踩着的正是我自己的尸体！
说来也怪，那不知道是用“堆”还是用“摊”来形容的尸体，我竟然还能分辨的清楚。
那承载着我灵魂三十余载的躯壳啊！
我又怎会认不出来...
它孤零零的落在那里...
我向外摸索着，这里...只我一人似的...
无边无际啊...
这里倘若是“黄泉”一类的东西，那可真要比小时候从阿姨阿婆那里听来的“枉死城”“无间地狱”一类的传说，要友好安全的多，至少不必担心自己受些“莫须有”的罪责（小时候老人常吓唬淘气小孩子的那种故事）...
这里或许是另一种人间吧
“大彻大白”的干净，是琉璃一般的白。而抬头望——人世间高悬！
真正的可以放松了，直至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