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庞大的全球文明

我们要从过去的角度研究现在，以便更好地应对未来。

——约翰·梅纳德·凯恩斯《传记文集》（Essays in Biography, 1933）

本书的研究对象是，裹挟着全世界70亿人口突飞猛进的庞大的全球文明。人类文明由四个同等重要的部分组成：科技、生物、文化和孤注一掷般的运气。远古植物吸收了太阳光，埋在地下亿万年后变成石油和煤炭，然后被人类开采出来，成为燃料，推动文明的发展。在人类文明的发展过程中，为了生产粮食，我们从空气中摄取了大量氮气，使土壤中维系植物生命的氮元素含量增长到原来的三倍。现代文明的发展格外迅速——人口、原料消耗（吨数）、能量消耗、居民收入，以及固体、液体和气体排放物，每隔一两辈人就会翻一番。在过去的1000年里，这些文明发展的指标几乎没什么变化，反映在图表上基本是一条水平的线；但19世纪之后，这条线突然向上弯曲，几乎是垂直上升。

写这本书，是为了帮人们理解这颗加速发展的、脆弱的、奇迹般的星球——它的构造；它怎样发展；人类怎样改造它；以及它当如何，才能在未来的风雨中生存下去。我们必须意识到，现代石油工业化文明是独特的，它并不是从古代文明演变来的更科学、更强大的文明。不，它的结构、发展过程、发展轨迹和发展速度，都能说明它是一个崭新的文明。我们的文明抛弃了曾经支撑它发展的自然系统的格局和运作模式，与前工业文明是分裂的。本书试图研究现代文明的独特性，并以好奇的眼光去思考现代文明——人类目前最复杂、最宏伟的杰作。

书中探讨了自然系统和生态学——森林、平原、河流、海洋和大气层，它们供养了人类文明，文明在它们中间生发和成长；书中探究了生物圈的基本运转规则，特别是它的循环与更替；书中还探索了大自然的多样性、复杂性、稳定性和绚丽多彩，是如何形成的。人类社会和人类经济形态的出现与发展，与自然系统的生成和发展有着深刻的差别。在这些差别中，我们能够窥探到石油工业化文明社会劳动生产率如此之高的根源，也能从中看到人类面临的日益严重的威胁。

本书通过仔细分析文明的格局、组织、核心联系、基本流程、理论，系统地探讨了文明的整体形态和结构。我们还试图提出一个能够将自然系统运作和文明系统运作都囊括其中的新理论。同时，本书还具有实用价值。书中有很多具体的例子，可以为我们的日常生活提供指导。比如，我们的后代如何为房屋供暖或为手机充电；我们要如何保护河流；我们如何建设更加幸福安定的、低消费低消耗的家庭和社区。

管理是一个关键问题——无论是管理集体还是个人。我们需要找到新的管理方法，来应对日益强大的经济体和向着未来迅猛发展的社会。如果把文明比作一台机器，那探究物质和能量的运输过程，我们就可以理解现代文明这台机器的发动机、燃料、齿轮、电路和传送装置。我们会更深入地理解支撑着人类生产生活和社会运转的系统，它包含原料、产品生产和废弃物排放。这些都是政治学和经济学——它们过度关注人类行为和金融贸易——很少提到的。为了理解、指导和保护我们的家园和社会，我们必须了解能量和物质的运动和结构布局；必须了解几十亿吨食物、钢铁和木材的生产消费过程；也必须了解可以改变物质的能量，它来自何处。我们必须了解社会生产的过程，以及排入自然系统的几十亿吨废弃物。从很大程度上说，以能源驱动的物质运转系统本身就是我们的文明——它为我们带来了食物、梦寐以求的产品、居住和工作的房屋，以及我们的交通和通信系统。

了解人类文明的本质——如何发动、如何供给、如何将原料变成产品——能够帮我们为未来做出更好的选择。这些选择包括能源、聚落形态、水资源、粮食生产、交通体系、经济政策、职业规划和个人幸福感等众多方面——它们为我们提供了发展方向和多种可能，同时也限制着我们。领导一个国家甚至领导全世界，是复杂而艰难的，尤其是我们这样一个世界，有上兆美元的大体量国际贸易系统，还有表演性政治的干扰，这让管理工作变得更加困难。我们只有通过观察真实的硬性数据，如工厂产值、船舶运量以及石油和煤炭消费量，才能明确自己的观点，并且透彻了解这个社会。

希望本书能为我们探知整个人类文明——它的引擎、它的脉络和线路、它的燃料与废弃物、它的奇迹与财富、它的设计缺陷与结构破绽，以及它的出发点与目的地——做出贡献，也希望本书能够在我们迈向未来的时候提供些许帮助。我们的文明是奇妙的，有时候是可怕的，但是它终究是让人惊讶的。研究和保护我们的文明，是人类最重要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