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落星峡的故事
翌日傍晚
残阳在铁甲上映出斑驳血痕，靖卫军的玄色令旗插在三叠关隘口，被山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宁远摸出墨玉玉佩掷给守关校尉时，铁索桥头的四架神机弩正在士卒操作下缓缓调转方向，精钢矢尖泛着幽蓝冷光。
“卫州官道果然名不虚传。“印象里，卫州乃兵家必争之地。此处官道，经历朝历代的改造，终究成就了这番神工！文炽望着蜿蜒在绝壁间的石板栈道，青石板上新浇的桐油尚未干透。每隔两百米左右便有烽燧矗立，持戟甲士的影子被夕阳拉长投在千仞峭壁，好不英气逼人！
“柚姐，你怎么了，看你神情不对啊。”文炽走着走着，望着宋柚那一直皱着的眉头，时不时还有几滴冷汗坠下了青石板。
闻言，宋柚掀开了玄袍一角，露出左颊那道愈合不久的箭疮：“七日前去浔阳过独松岭，我们几个还帮着靖卫军左营的弟兄们刚清剿完一伙流寇，这是中的箭伤，无碍，只是刚刚借用了朱雀大人的力量，伤口有些松动。“玄铁护腕轻叩石壁，惊起数只寒鸦，“如今官道夜里有火把接力，三更梆子能传十里。少主公莫要担心标下，这官道可不比那人多眼杂的浔阳，安全得很。“说罢，宋柚的眼中流露出几分自豪的神色。
忽有马蹄声自谷底传来，一队轻骑擎着朱漆描金令旗掠过栈道。领头小将玄玄鞍链甲，见到宋柚时忽然勒马抱拳：“翼火蛇大人！卫阳城昨日送来八百里加急，秦州事了，卫国公一行只剩两日，便可抵达国公府。“说话间目光扫过文炽腰间玉佩，瞳孔微缩。
宋柚闻言，抛去个青瓷药瓶：“告诉参水猿，他埋在望北坡的秋露白该起窖了。“马蹄声远去时，栈道拐角转出两列重甲步卒，玄铁面甲下传出沉闷的报数声，惊得崖间雾凇簌簌坠落。
“尔等卸下重甲，换以轻装简行，暗中护卫世子殿下至卫阳，可明白？”说话的，正是刚刚那人，三叠关守备帐下右游击校尉，单雄。他手中亮出的，正是靖卫军银质虎头调令。
“遵令！”
文炽伸手接住一片冰晶，恍惚看见冰花里映着父亲文军横刀立马的影子。去年腊月巡边时，那袭沾满霜雪的紫貂大氅也是这样掠过卫州官道，沿途三十六座烽燧次第举火，照得雪夜亮如白昼。
“过了前面的落星峡，就能望见卫阳城了。“翼火蛇突然指向云雾深处，玄铁护腕与山岩相撞迸出火星，“主公那边的时间我们是赶不上了，少主公，你可得想好理由应付那城内的诸多盘问了。“
想来也是，自己失踪了这么久，遭人盘问也是该的。
天渐渐地黑了下了，月亮几次跃过云雾，照拂这方黑暗。
落星峡的月光像破碎的银箔洒在栈道上。文炽踩过青苔覆盖的第九百七十三块阶石时，翼火蛇忽然驻足，玄铁护腕叩响岩壁的颤音惊起一旁树上等待着猎物夜枭。
“少主可知此地为何叫落星峡？“她指尖掠过岩缝里半截生锈的箭镞，“陈历永德三年冬，有陨星坠于此，火光照耀三日不绝。陈太祖在此建观星台，引洛水绕峡成九曲星河。“
宁远抖开羊皮水囊，酒气混着叹息散入夜风：“我祖父那辈人还说，每逢谷雨时节，这峡谷里能采到七色灵芝。“他靴尖踢开碎石，露出底下焦黑的土层，“现在连地龙都不愿钻这被血喂肥的泥。“
文炽俯身拾起块形如鹿角的树根化石。月光穿过岩缝，在化石表面映出千百道细密凿痕——这是大陈工匠雕凿栈道时留下的印记。抬眼望去，那些当年悬挂藤梯的铜环，如今只剩岩壁上泛着青绿的孔洞。
“陈历三百一十七年秋，北齐发师大破镇北关，北齐赤甲军在此焚林砍木驻营。“翼火蛇突然挥动鸳鸯钺劈开荆棘，露出掩在荒草下的石碑。残碑上“万木朝元“四个篆字正在苔藓下呻吟，“七百里林木林烧了整整四十九天，火灭时据说有几方岩壁都熔成了琉璃。“
夜巡的靖卫军举着火把从对面崖壁经过，光影在琉璃质岩面上折射出斑斓鬼影。文炽看见其中一片琉璃中封着半片焦叶，叶脉在火光中恍如流动的金线——这是百年前那场大火最后的见证者。
扎营时，老伙夫往篝火里扔了把艾草。青烟顺着峡谷走向盘旋上升，在穹顶汇聚成扭曲的龙形。“这是当年种易将军亲卫营的驱瘴法门。“宁远用剑尖拨弄火堆，火星升腾处映出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凿痕，“现在倒用来防那些冤魂的怨气。“
后半夜忽起山风，将“呜呜“声响送进每个行人的耳朵。文炽攥着手中的玉佩左右是睡不着，便起身吃着夜不收众人带的干粮——在当时已经是及其奢侈的干粮，烧饼。听着值夜的夜不收给另外一人讲着故事：“...当年北齐人用投石机将俘虏的右耳抛进峡谷，那些耳朵遇到月圆之夜就会...“
“放屁！“另外一人啐了口唾沫，“那是风吹过琉璃洞窟的响动！你老是吓我！“他用左手比划着当年在熔岩里救人的姿势，“卫国公命人栽种耐冬槐那年，我父亲便是那靖卫军三千人中的一员，好家伙，腰缠绳索吊在绝壁上填土...“
文炽起身走到崖边。晨雾正在谷底翻涌，那些靖卫军栽种的树苗不过齐腰高，却已在裸露的岩缝里扎下网状的根系。他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的青铜器——这些顽强伸展的根须，恰似青铜器上蔓延的雷纹。
“世子请看。“宁远见自家世子走到崖边，心生警觉，也便不知何时来到了文炽的身侧，剑鞘指向东南方一处缓坡。晨光刺破雾霭的刹那，文炽看见成千上万块卵石排列成莲花阵型——这是靖卫军独创的固土法，每块石头下都埋着那大火后成为土地养分的草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