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传统对外直接投资理论

一 发达国家对外直接投资传统理论

在新古典国际贸易理论中，要素因报酬差异而进行跨国流动，对外直接投资自然也是从资本充裕的国家流向资本稀缺的国家，在这种框架下，学者们利用新古典经济学的模式研究对外直接投资问题，并没有出现专门的理论。然而，Hymer（1967）发现现实并非如此，在现实中存在大量资本从稀缺国流向充裕国的案例，并且对外直接投资基本上是行业龙头企业的专项行为。为了对此进行解释，Hymer（1967）提出了经典的垄断优势理论，该理论也意味着跨国公司和对外直接投资这一新研究领域的开创，并将对外直接投资理论从新古典经济学引向产业组织理论。垄断优势理论认为，跨国公司之所以能在东道国进行对外直接投资并获得更多的利润是因为其具有垄断优势，这种垄断优势来源于技术专利、销售渠道、规模经济等多个方面，而对外直接投资行为正是这种市场不完全竞争的结果。Kindleberger（1969）进一步补充了垄断优势理论，认为跨国公司在进行对外直接投资时必须对其垄断优势进行资本化；而Caves（1971）则强调跨国公司需将其特定优势进行内部化。

生命周期理论（Vernon，1966）则为对外直接投资提供了另一种解释，该理论将市场营销学中的生命周期理论与国际贸易中的要素禀赋理论相结合，强调产品要素密集度的动态变化对国际贸易以及国际投资模式变化所产生的影响。Vernon（1966）将产品分为三个生命周期：创新期、成熟期以及标准化期，在产品创新期，产品的生产开发需要不断进行研发设计，此时产品属于知识密集型，其生产应在知识充裕型的国家（比如美国）进行。随着开发设计的不断完善，产品开始进入成熟期，生产需要投入大量的熟练劳动，此时产品变成熟练劳动密集型，其在熟练劳动充裕的国家进行生产成本最低，因此企业在这类国家（比如韩国）进行直接投资及生产转移。最后，随着产品生产技术开始普及，其生产仅需投入非熟练劳动，产品进入标准化时期并转变成非熟练劳动密集型，此时企业的最佳选择是通过对外直接投资将生产转移至非熟练劳动国家（比如中国）。Vernon（1971，1973）进一步地改善了其生命周期模型，分析了跨国公司在不同发展阶段的对外直接投资战略选择。生命周期理论的一个特点在于它并不排斥新古典经济学，而是将新古典国际贸易理论动态化，进而推导出了国际贸易和国际投资行为的演变过程，也使该理论成为第一个能交互解释跨国公司对外贸易和对外投资行为的理论（Root，1990）。

在Coase（1937）交易成本理论的引导下，Buckley（1974）和Casson（1979）提出了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内部化理论，从企业内部行为对此进行探讨分析。这些学者指出，现代跨国公司是外部市场内部化的结果，由于市场交易存在成本，进而产生了低效率，而涉及跨国之间的中间产品交易则更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企业便有动力通过内部化消除市场交易成本，而涉及跨国交易内部化的现象正是导致跨国公司的形成及其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原因。在这种理论下，企业选择进出口贸易行为还是对外直接投资行为取决于市场交易成本与内部管理成本的对比，市场交易成本大于内部管理成本时，企业选择通过对外直接投资替代进出口贸易，反之则选择贸易行为。因此，内部化理论框架下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边际及跨国公司的规模取决于两类成本的比较，同时对外直接投资和贸易之间也是替代关系。

前面所揭示的理论较好地解释了欧美跨国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行为，却较难解释日本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行为。欧美基本上是实力最强的大型企业从事对外直接投资，而日本则正好相反，多数小企业从事对外直接投资。为了弥补这一缺陷，日本经济学家小岛清（Kojima，1978）提出了边际产业扩展理论，结合要素禀赋和比较优势理论分析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该理论的观点是，对外直接投资应该从母国已经处于或者即将处于比较劣势的产业（即边际产业）开始依次进行，因为这些产业在母国已经丧失成本优势，而且母国应选择与本国技术差距较小的东道国进行直接投资，因为这样母国的边际产业能较好地与东道国要素禀赋进行匹配，能快速地在东道国立足并占领市场。按照小岛清的观点，对外直接投资和边际产业的转移能够同时优化母国和东道国的产业结构，有利于国际分工的细化和比较优势的充分利用。

在所有针对发达国家对外直接投资的传统理论中，利用最为广泛的是Dunning（1977）提出的国际生产折中理论。Dunning（1977）综合了垄断优势理论、内部化理论以及区位理论，提出了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OIL范式，即企业需同时拥有所有权优势、内部化优势和区位优势才能进行对外直接投资。所有权优势指的是企业拥有某些无形资产的优势；内部化优势指的是企业能将这些优势进行内部化的能力；区位优势指的是东道国必须具备特定的区位优势。在三个优势中，所有权优势是企业进行对外直接投资的充分条件，其他两个优势则是必要条件。Dunning（1980，1993，1996）的后续研究不断深化完善折中理论，其中Dunning（1980）研究了一国经济发展水平与其对外直接投资之间的动态关系；Dunning（1993）更加强调了市场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内部化行为的成本优势；Dunning（1996）还深入考察了国家资产和区位优势的关系。

二 发展中国家对外直接投资传统理论

随着发展中国家本土跨国公司的出现，20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出现专门探讨发展中国家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各种理论。其中最早的是Wells（1977，1983）提出的小规模技术理论，该理论从三个方面归纳了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进行对外直接投资和跨国经营的竞争优势：其一，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拥有能为其他发展中小市场国家服务的劳动密集型小规模生产技术，这种技术在收入水平较低的发展中国家具有较强的竞争优势；其二，发展中国家企业在生产民族特色产品上具有竞争优势，这种优势能体现在其投资于同一种族团体的其他发展中国家；其三，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拥有成本较低的营销战略网络，发达国家跨国公司往往在营销上投入大量资本，而发展中国家则投入较少，其在营销成本上也具备了竞争优势。Wells（1983）的理论将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的竞争优势和其母国自身的市场特征结合起来，有效地解释了为什么即便落后的发展中国家企业也能在国际竞争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Lall（1983）在深入研究印度跨国公司的投资动机和竞争优势时提出了技术地方化理论，强调发展中国家在引进技术的过程中也存在创新活动，从而构成了其在对外直接投资中的竞争优势。该理论认为，尽管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的技术呈现规模小、使用标准化技术以及劳动密集型技术的特点，但是在引进技术的过程中存在当地化改造行为，将产生于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改造成适合发展中国家经济特征和要素禀赋的适用技术。这种改造使发展中国家生产的产品与当地的供给和需求条件紧密结合，能更好地满足当地及其他发展中国家的需求，使这种改造创新活动构成了发展中国家跨国企业的竞争优势来源。因此，从Lall（1983）的技术地方化理论中可以发现，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之所以能进行对外直接投资行为并在国外市场占据一定的份额，是因为它也从事了特定的创新活动，尽管这种创新活动仅仅是一种技术的吸收过程。

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在国际投资领域出现了新兴工业化国家向发达国家对外直接投资不断增加的趋势，这种趋势也对现存理论提出了挑战。为了对此进行解释，Cantwel和Tolentino（1991）提出了技术创新产业升级理论，该理论强调发展中国家的技术创新与产业升级是构成其对外直接投资竞争力的主要来源。他们从技术积累出发，动态化了发展中国家的产业升级过程，提出了两个基本命题：其一，发展中国家产业结构升级说明了其技术能力的稳定提高和扩大，这种提高是不断积累的结果；其二，发展中国家技术能力的提高与其对外直接投资的增长直接相关，同时也影响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对外投资的形式和增长速度。基于这两个命题，该理论得出了其基本结论，认为发展中国家对外直接投资的行业和地理分布是随时间推移而变化的，跟其产业结构升级息息相关，并且是可以预测的。

Moon和Roehl（2001）另辟蹊径，从发展中国家内部因素出发探讨了发展中国家企业进行对外直接投资的原因，提出了资产相对不平衡理论。该理论认为，在发展中国家，存在资产相对不平衡（比如缺乏技术优势，规模经济不足等）的企业，可以通过对外直接投资在国外市场上寻求补偿性资产，以实现资产组合达到平衡的目的，增强企业的竞争力。按照这一逻辑，对外直接投资对于发展中国家企业而言能起到在国际竞争中平衡资产组合、增加竞争力的效果，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这个理论可以有效解释发展中国家存在的一些现象，比如在发展中国家，一些效率不高的企业反而从事对外直接投资行为，明显违背了发达国家传统理论的逻辑；而在资产相对不平衡理论的框架下，效率较低的企业反而更应该通过对外直接投资补充其不足。日本经济学家小林辉智（Ozawa，1990）提出发展中国家可以通过对外直接投资实现产业结构升级和经济转型，从劳动导向型的经济发展转向技术导向型的经济发展。他认为发展中国家进行对外直接投资的基本动因在于激发本国的比较优势，实现竞争力提升，而要素禀赋从劳动力充裕转向资本技术等要素充裕则是发展中国家实现比较优势动态化，从资本输入国转变成资本输出国的重要原因。该理论为发展中国家利用对外直接投资促进本国经济发展和产业转型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