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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一)
早晨,一老仆人驾着青色马车穿过晓雾,送浩烟出城拜祭母亲。
只一个仆人跟随,浩烟有点意外也很庆幸。行了段路,浩烟瞅着四周山林空寂无人,托辞小解,那老仆人应允。浩烟下了车一头栽进密林里,解下披风挂树枝上,开始没命奔跑,后面犹听到老仆人的叫声:“救命啊!杀人哪!”
浩烟顾不得身后发生了什么,只管逃跑。忽然飘来一只黑影,抓起浩烟的手往回跑。
浩烟惊愕住。怎么回事?
那黑衣人不做声,将浩烟拖出树林,老仆人被打晕在地,马车还停在路边。
“你是谁?”浩烟喘息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收拢视线瞅着眼前从天而降的男人。此人约摸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头发凌乱,五官分明,一对剑眉下眼神沉郁,鼻梁挺拔,嘴唇紧抿,下巴胡子拉茬;一身黑衣,一把长剑。
“王府你是不能再去的了。”此人似劝阻似警告,让人一时不明其意。
“你……”
“我叫江枫。其实你刚刚也想逃跑的吧?”
浩烟点点头。逃已逃了,是福是祸随命运去吧!
江枫将浩烟丢弃的披风扔给她:“走吧!我送你一程!”
他们不再交流,江枫骑马载着浩烟一路飞奔,欲将身后的洛阳城甩九霄云外。
东门镇距离洛河很近,很大,很杂乱,店铺、客栈、酒肆、赌场、低等的妓院应有尽有,人来人往,马嘶驴叫,夹杂着五方杂处的口音,——笼罩于夕阳的余晖里却又显得几分苍凉。仿佛乱糟糟的生活就是如此,无尽的算计和奔波,未知的尽头和风险。
如寄客栈。
江枫要了两间客房,又临时与浩烟换房间,交给她一把匕首,便出去了。
稍后,店伙计送来热面。
浩烟饿极,大口吃面。忽然有人敲门,浩烟低声问:“谁?”
“这位爷,晚上寂寞吗?让偶陪陪你。”
浩烟不理睬。
那女人哼了声走了。
不一会儿,隔壁传来床铺吱呀声夹杂着的女人淫声浪语,浩烟听得面红耳赤。
她把匕首搁在胸前,和衣而眠。
她渴望梦到母亲口中描绘的江南水景,可太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次晨,店伙计送来一套小号的男人衣衫,浩烟不觉诧异,他可真细心!他是王妃的心腹吗?为什么违抗命令不杀自己?
浩烟梳了男子惯常梳的发髻,穿好宽大的衣衫。开门出来,江枫已站在对面房门外等候多时。
浩烟忽然觉得踏实,她不知缘由就相信他的善意。
江枫踱步过来,轻声问:“你可有去处?”
浩烟点点头。
“你不可以再回王府,知道吗?”
“绝不回头。”
“那好,你离洛阳很远了,去找你亲人吧。我也要去拜访个朋友,告辞了。”江枫回房拿出包袱。
浩烟叫住他,拿出一只白玉戒指。逃出之前已藏了些首饰,那是五姐送来的礼物。浩烟请江枫替她雇马车、备些干粮。
江枫收下戒指,说句:“稍等。”
江枫雇来马车,买了一包干牛肉,一只装满水的皮囊,剩下一些碎银子也交给浩烟。浩烟说碎银子拿着买酒吃,江枫拒不收下。
“你究竟要去哪里?”
“我想去……安徽宣城。”浩烟撒了个谎。
“巧了,我正欲回故乡,也在宣城。听你口音不是那里的人,去投奔亲戚的吧?”
浩烟心忽地一激灵,想起母亲临终前说出的那个秘密……
“宣城某县那里有一个亲戚,想去看看。”
江枫瞅瞅浩烟,说:“只要你不再回良国,不再回嘉王府,我可以当你是朋友,送你去你亲戚那里。”
浩烟向江枫投去疑惑的眼神,他的立场?他究竟与王妃什么关系?
江枫看明白浩烟的疑问,沉声说:“我不愿她造孽,那样会损福祉。只要你远远地离开嘉王府就行了,离得越远越好。如果我要杀你,昨天就可以动手了。”
“她何至于想杀我?”浩烟低语一句,思极生怖。
“不,她只是希望你走得越远越好。”江枫说着皱了皱眉头,他不善于撒谎。
“不重要了,那本不是我该去的地方。江大哥,你先行一步吧,我再吃点东西再走。”浩烟说着请车夫随自己走到对面面馆里吃早饭。
江枫骑马离开客栈。
浩烟匆匆吃完面,拎起简单的包袱,坐上马车,对车夫说:“麻烦你送我去汴州。”
马车行不多远,忽然几个汉子从路边的树林里冲出来,有的持刀有的拿耙子,大叫着让浩烟丢下财物逃命去。
浩烟见这架势也无力反抗,扔下包裹,车夫吓得跪地求饶。一个汉子见包袱里没钱,持刀吆喝浩烟交出钱财:“你小子细皮嫩肉的,乌黑贼大的眼睛,多可惜不是女人!”
浩烟怕他们一刀砍下,只得交出丝绢包裹着的首饰,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江枫打马奔驰而来,即刻到眼前。江枫跳下马,握剑在手,指着那三个汉子道:“见你们这般穿着,想必也是迫于生计想捞点钱财养家糊口,只是洗劫一个单身过客也太狠心了吧?”
那三个大汉见江枫身材健壮且有兵器傍身,知道他是个习武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高个子说道:“好汉!我们也是近年来庄稼欠收,朝廷赋税重,日子活不下去才使出这手法。——东西在这,还给这小兄弟吧!”
他们交换下眼神,迅速亮出兵器围攻江枫,江枫早识破诡计,持剑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给三个汉子的肩膀各敲一击,顿时手中操持的家伙“哐啷”掉地,三个人的胳膊又酸又麻再也抬不起来,知道遇到狠角色了,他们想逃又不敢迈步,只得怔怔地等候这大汉的裁决。
“前面是大兴村,出了名的民风彪悍、好吃懒做,你们专会短过路的旅客,知情的人都不走这条路线,但镇上许多人不安好心往往又都指这条路走,前几年我就上过当。”江枫娓娓道来,神色依旧沉郁,“这本是官府应管的事,我只是个过路客,无心管这些事,只是你们不该算计我朋友。”他说着示意浩烟快走,浩烟会意忙上马车,车夫慌慌张张赶车,马车差点跑翻,行不多远,浩烟回头看看江枫赶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