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逃逸（一）
锦川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清醒过来。她以为乔安来了，伸手一摸摸到胡子拉碴的下巴，吃了一惊：“是你？！”
江枫将锦川放到床上就要走，被锦川一把抓住：“带我一起走！”
“你又走到哪里去？”
“不走！赵青溪非困死我不可！”
院门口传来吵杂声，锦川催促快走，江枫来不及多思索顺势拉着锦川的手冲出来，踏过牙兵的尸体，撞见乔安迎面赶来，江枫不想与他正面冲突，以剑作杖猛地一击地面，挟起锦川翻身跃过墙去，凭着记忆奔跑到最北面的柴房那里，此地一向无人看管，江枫找着靠墙角最近的榕树，麻利地攀援上去，放下绳索，锦川系在腰间，江枫用力扯拉她，待锦川爬上来，背起她，顺着事先系好的绳索滑过高墙去，上了山坡，此时暮色四合，江枫紧拉着锦川一路奔跑下山，拐上平整的山路，身后马蹄声紧紧追赶来，火把成片。
“前面有个茬路口，那一边通向乱坟岗，不要怕，你到那躲一躲。右边路离官道近，我的马就系在山坡上，我骑马引开他们，回头来找你。”
“嗯！”
很快到了茬路口，两人分道而逃。锦川踩着坑坑洼洼的路跌跌撞撞走着，很快进入密林，树木阴森，寒气凛凛，时有乌鸦惊飞，时见树上疏月如残雪。锦川何曾经历过如此惊悚的夜，怕是一生也难忘，乍着胆子摸索前行。
“锦川！锦川！你在哪？”身后传来时断时续的呼喊，不正是乔安的声音吗？他果然很聪明！
锦川不理会他，然而树林里月色幽暗，踩着枯叶乱枝又发出声响，她停留下来，靠着一棵树休息。身上俱已汗透，手脚发软。乔安找了一通，不见人影，只得折回去。
锦川松了口气，靠着树干等了很久江枫还没来，她已经找不到出去的方向了。这一夜如此漫长，像永远没有天明似的，愤恨、悲哀、恐惧、疲劳紧紧包裹住她，使她心力交瘁。她瘫坐在厚厚的枯叶丛中，空气里都能嗅出衰败的味儿。
又是一抹幽火亮起，晃晃悠悠照见个人影，那人一手笼着蜡烛，边走边寻，锦川屏息细细瞧看，是江枫不错！她三步并作两步，不等江枫走近一头撞进他怀里，连他心跳都听得清清楚楚！
蜡烛掉落枯叶丛里烧将起来。瞬间的光亮照见锦川的狼狈——逃跑时只穿了襦衣长裙，又凌乱破碎，发丝掩盖一段酥胸，双臂赤裸，脚下一只鞋也走丢了。江枫轻轻推开她，拾起蜡烛。踩灭树叶燃烧起的火。
锦川退后几步，问道：“你一开始以为救下的是崔氏吧？”
“不，我从烧火的老道那打探出，皇帝住在悟心院，便伏在屋檐上伺机而动，恰好看到皇帝疯癫杀人，那时你和乔安赶来……悟心院不见浩烟人影，我想，浩烟或许同你住在一个院里，便暗暗尾随你们，乔安走后，我本想问你为何关押此处，那帮牙兵又过来骚扰你，正好解你围困。”
锦川冷笑：“我尚如此，你该十分担心你的崔氏会遭遇什么羞辱！你来迟了，你的崔氏已被赵青溪送走了！你不是早出来寻人的吗？怎么今天才来？”
“这事说来话长。崔氏一介女流，除了嘉王，没有人会恨她杀之而后快，赵青溪也有理由放过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她，因为我们之间有协定。”
“赵青溪很狡诈！你要当心！崔氏很可能送去东宫了，她可不想得罪太子，或许我大哥也想留下崔氏呢？”锦川开起玩笑。
江枫看着锦川:“她无辜的……你别乱开玩笑。”
“我怎么是乱开玩笑。好歹崔氏才貌双全，我若是男人也会要，女人么，多一个不嫌多，何况我那风流多情的大哥。”锦川继续开玩笑，受了凉又不断打喷嚏。
江枫心有不忍，脱下自己的外套给锦川，锦川接过薄棉外套披好，听得江枫叹了口气，不由嘲笑:“你呀……崔氏病那么厉害，放心吧，我大哥胃口没那么重。再说，她还怕失去什么，连我父皇都伺候过了……”
“别说了！”江枫低声制止。
锦川一把扯下衣服扔给江枫：“我以为你是个君子，你心心念念的却是别人的女人！还有你的责任呢，微雨难道就那么不值一顾？”
“我已回去看过微雨……她说你失踪了，府里的人纷纷散去，她不肯同我走，要等你回来。”
“想不到微雨还如此讲情义，往日我小看了她！”
江枫点燃蜡烛，望了望锦川的脚，便回头找鞋子。找了一圈没找着，转回来轻声说：“跟我走，有条小道绕过乱坟岗，那里有几户人家，再过去没什么人烟，山上有间木棚，我们在那休息避寒。”
锦川从地上找了根粗树枝，借着江枫手里的烛光，慢慢往前走。
蜡烛油烫手，江枫捡了树枝点燃，默默跟随锦川身后。有了明火，两个人走路顺畅许多，乱坟岗边，地上碎石瓦罐残骨也多，锦川光着的左脚磕得生疼，强忍着痛往前走。
“我来背你吧！这样快点。虽然我放了马独自跑掉引开他们，只怕他们找到那只马，又要回头寻来人。”江枫紧走几步拦在锦川面前，蹲下身子。
“来就来吧，你挡得住。”
“你……”江枫无话可对。
锦川嗤的一声笑了，丢掉树棍，伏到江枫背上。
“来日见晴天，定要报答你。”
江枫不吭声，只是卖力地走路。爬上山岗，坟头乱立，冷月当空，锦川更觉得寒意，不由抱紧江枫的脖子。
好容易到了木棚那儿，江枫累得满身是汗，他晃动火折重新点燃蜡烛，插在两块板拼凑的桌缝间。锦川见地上铺了厚厚的稻草，根本没有被褥，不由好奇：“你这几天就住这儿的？你那日去打探消息，怎的就一去不回了？”
“那晚宋善为带领一批人想杀皇帝报仇雪恨，中了埋伏，我救下他无处可避，误走到这里歇息到天明，天亮便背起他去希夷道观求医，只是他伤的重，恐怕现在性命已不存。”
锦川无心过问太多，累极躺稻草上就要睡：“你睡我外侧吧，有人来了你帮我挡一挡。”
江枫抱着剑，坐到另一侧，靠着矮树桩打起盹。
锦川嘟囔一句：“我当你是君子，原来你对自己没信心哪！”
江枫不理会锦川。
不一会儿，锦川气息平稳。
“你现在就睡了？看看你左脚有没有被割破什么的。”
锦川伸出一脚：“你帮我看看啦！”
“男女有别你不知道么？”
“哈！我们是朋友不分男女。再说刚才你背都背我了，还介意看看我的脚，回头我会重谢。”
“刚才情不得已，若把你扔树林里，不白救你出来了。”
“所以你就好人做到底咯！”
江枫抱拳致敬，继续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