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绝不投降（二）

头疼……

面对敌人日夜不停的骚扰，将士们疲惫不堪，追则会中埋伏，徒然损伤兵力，索性退后数里，加强防备免得敌军偷袭军营。

围而不攻，这是老将罗姚来时皇上给他下的一道死命令。他不能违背圣旨。切断濠州城与外界一切联系，将这座城市围成孤城，期望锦川知难而退，顺势而为，给无数条生命一条活路。无数的人没有必要为这场个人恩怨赔上性命。

罗姚磨了磨笔尖，继续给新皇写信，“公主诡计多端，负隅顽抗，难以感化，我军近日颇受骚扰，日夜警惕又追击不得，将士苦不堪言怨念已起，皇上实已仁至义尽，不必顾念旧恩，乞望圣断，速战速决。”

他写着，听到军营外擂鼓动天，喊杀一片，心叫不妙，这深夜他们果然来袭营了，虽有准备，然而将士数日没有好好休息，防守的人手并不充足！

罗姚顾不得他还没写完的密信，提剑亲自出帐营督战。

这帮敢死队目标明确，直冲中营而来，擒贼先擒王，他们欲取将帅余姚的性命。但，千军万马中取之谈何容易。

生死战斗持续到天蒙蒙亮。夏天的白日来得很早，但衡三和他那帮生死之交的兄弟没有看到日光的机会了，他们死于乱刀之下倒在血泊里，永远地闭上眼睛，陪葬他们的还有千余名敌人……其中包括副将李旋。这足以震撼罗姚。公主的复仇意志太强烈，她不会妥协，更不会投降，哪怕血流成河。

罗姚也彻底怒了。他命人在城门外建筑瞭望塔，将衡三等人头颅割下悬挂塔上，谁若妄想抢回人头必把他射成刺猬。

数日猛烈的攻城战事戛然而止。夏日的黄昏城墙下臭气冲天，城里已经熬不住了，城外敌军越来越多，城里每天死伤惨重，粮食短缺，百姓逃不出去，将士惶惶然。

这一切，锦川看在眼里。绝不放弃，哪怕到最后只剩她一人。她忘不掉衡三临走时那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她不能让他白白死了，这城一天不破，她一天不死，敌人也就没法过一天安宁日子，他曾茂也就坐不踏实龙椅。

伤口仍旧疼，她坚持自己换药，连丫头也不让靠近，在外人面前她必须体面而坚定，不教任何人看破她的绝望。

褪去衣袍，她依旧是那个高挑丰腴的女子，乌发瀑布般垂下，素颜憔悴，再坚定的心念也遮挡不住眼里的疲惫，再年轻的肉体也经不起战争的摧毁，左肩伤口像毒疮溃烂，夜晚疼得钻心，她甚至希望那一箭是毒箭，一下子射死她，就不会再经历那么多的痛苦和仇恨。

街上隐约传来嘈杂声，惊得院里的鸟儿飞出鸟巢。

“报——”急切的声音由远及近，“范将军他们反了！带领一干人打开南门，敌人的军马进城来了！”

“好哇！范夏恩一反再反，从南国的臣子变成我皇兄的子民，现在又去投奔新的主子，果然很识时务啊！”锦川声音里不见一点愤怒，只有无尽的悲凉。一个人最忠实的恐怕只有切身的利益吧，在生死存亡之际她能责怪他们什么呢？

“公主趁着混乱赶快逃走吧！”这个士兵说着就跑了。

外面乱成一锅粥，锦川到此时反而淡然自若，房间光线暗淡，点亮所有的蜡烛，她坐在镜前细细梳理头发，打从公主府逃出来她就没再化过一次妆，不过她早备齐了妆匣子，洗净脸，依次妆饰。门早被踹开，罗姚亲自带兵守在门口。他刚刚命人沿街宣传安民政策，发放粮食，混乱的局面得以控制，这个官邸也跟着安静下来了，很静，唯有知了叫个不停。每个人满头大汗站在闷热的黑夜里，等待一个特别的俘虏打扮自己，依他们性子一刀下去不就解决一切麻烦。可主帅不发话，谁也不敢动。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罗姚没有耐心再等，他声线很沉：“公主，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随我去见皇上吧。”

“曾四郎来了？”

“皇上在军营里休息。”

对着铜镜，锦川嘴角微微扯动一下，似笑又冷寒至极。从桌上提起酒壶，缓缓倒一杯酒，转向罗姚，直视他又冷又坚毅的眼睛：“这杯酒应该敬你，你也算三朝元老了，从我父皇起兵你就跟随他，然后跟着我皇兄打天下，现在又为新主子收拾残局……”

“设问，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长大后他还会记得我们曾经的功劳吗？”罗姚一幅无愧于心的态度，做了个手势，催促道，“皇上在军营里等候公主，已经给公主最大的体面。”

“是的！”锦川苦笑着，“到如今我是要从别人手里乞讨尊严。这已经是他的天下，一切都是他的恩赐。数日煎熬换取阶下囚的岁月，这样的生命不需要再继续下去！”她毅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罗姚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没有去阻拦，以前无数的生命从他眼前消失，他早已麻木，今天这条生命与那些人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