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碧云屋雪倩试药 双刀门英雄献礼
却说在树林里，淳于复与猿月相互应允这事，站起身来，一齐走进屋去，来到雪倩房间。
雪倩看着面前那个突如其来的黑衣壮汉，惊诧之余，微微一笑。她把眼睛看着淳于复，心中泛起隐隐不安。
淳于复指荐：“他叫猿月，是我一个兄弟，今夜前来碧云谷拜访。”雪倩缓缓起床致礼：“叔叔莫怪，奴家伤病在身，望请见谅。”猿月见她身份谦逊，像个居家内室，以为两人已经拜堂成亲过了。便拱个拳礼回应。
雪倩微笑着说：“叔叔远道而来，想必还未用膳。复大哥，烦劳你备好酒菜，照顾叔叔。”淳于复点点头，转身走出房门。不一会，听到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
猿月却还真是不曾用过晚膳，此刻已是亥中时分，肚腹颇有些饥渴。见得雪倩这般冰雪聪明，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把话致谢：“多谢大嫂。”雪倩说：“叔叔见外。只恨奴家伤病在身，不能亲手伺候叔叔，请勿怪罪。”
猿月右手掌按着肋边刀柄，缓缓落座桌边，盯看雪倩几眼，鼻子中闻着一股浓药气息，便转看桌上一个药碗，把话问她：“大嫂的伤可有好转？”
雪倩出事那夜，处于昏迷状态之中，并不知道猿月早就见过了自己，就把巧言答复：“腰背生了肿瘤，一身无力，如今已有三年，想来是医治不好了。”
猿月松开刀柄，搓着手掌，看着雪倩笑容乐观，谈吐优雅自然，颜面妍丽动人，才容德貌具备。他心中突生一股温暖敬意，又问她：“这三年来，大哥待你很好吗？”雪倩点头：“复大哥待我很好，他对我不离不弃，一直都很照顾周到，真是辛苦了他。”猿月嘴里叹气，眼神里都是思虑。
雪倩问他：“叔叔成家了吗？”猿月摇头否认。雪倩说：“叔叔一表人才，武艺绝伦，将来弟妹也一定会是人中凤凰。”猿月哑然失笑，难以回答。
雪倩轻叹：“如果不是我染上这种怪伤，何至于给你大哥徒添那么多累赘！”猿月说：“我听人说，大雪山中，有种花药，名叫雪山金莲。此莲可以活络气血，续生骨肌。如果能找到雪莲，按照医书之法对症下药，大嫂便可脱离病榻之苦了。”
雪倩这三年来，早已服用过了七八次雪莲。身体虽有好转，却药效也不是十分神奇。当下不想冷拂他的一片好心，便把巧言回复：“复大哥也曾找来这种雪莲。为此他还远涉雪山，遍访于大江南北。我知道雪山金莲是稀奇药物，想要得到它很不容易，所以我并没有抱着很大的希望。只要你大哥不嫌奴家是个累赘，即便世上没有雪莲，奴家也一定会好好活着。盼望哪一天能够复原状态，为你大哥做些份内之事，那就心满意足了。”猿月见她深明大义，暖言劝慰：“大哥是个好丈夫，大嫂不必心怀忧伤。”雪倩微笑赞许。
淳于复忙碌一刻，已经备好了一桌酒菜。入房来叫唤猿月，两人对坐大堂桌边。淳于复把酒倒下，微笑着说：“山谷简陋，比不上大街酒楼，师弟莫要嫌弃。”猿月与他对饮一杯杏花村，转看墙壁上那些龙凤彩画，皆潦草无章法。又看着桌上几盘野味与青菜，笑着指说：“大哥竟然也学会了烧菜，真是奇了。”
淳于复问他：“大哥这厨艺如何，可下得了你的胃口？”猿月咀嚼一片烟熏兔肉，点头满意：“不错，这是北方菜肴口味。”淳于复笑说：“在大哥这里，你就放开了吃，不必客气什么。”
猿月挡不住肚腹即刻，尽情吃喝一番，直至酒足饭饱。李妈妈收拾过了桌面碗筷，泡壶热茶来，两人便喝茶闲聊。
猿月忽问：“据你估算，大嫂的伤要几时才能复原？”淳于复面色忧虑，摇头叹说：“这种事很难说。可能还要好几年。”猿月又问：“蝮蛇大哥，你真打算永远住在这里？”淳于复摇头回答：“蝮蛇已经死了，我只想在这平静生活，了此一生。”猿月再问：“退出庄门以后，你有什么计划？”
淳于复说：“我只想做个平常百姓，一辈子不入江湖，也不愿再卷入任何是非恩怨。”猿月说：“只要一个人有所追求，到处都是江湖。所以又怎么能够逃避现实？”淳于复摇头苦笑。
猿月说：“雪倩是个贞洁女孩，大哥能得到她，这也算是一种天意。”淳于复答他：“如果这是天意，那就证明了天意难违。”猿月忽然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指说：“这是师父托我带给你的，用温水喂大嫂服下，或许会有效果。”
蝮蛇满眼都是惊奇，不敢相信师父竟然会有这种好心。
猿月见他怀疑不信，便解释说：“既然是大哥误伤了人，那就尽力补偿好了。师父也不想失去你，所以也替你想了一些办法。”
淳于复拿着药瓶观看几眼，从里面倒出三颗黑色药丸来看，闻过药气后，发觉与雪莲气味相似，就疑问他：“师弟，请你认真告诉我，这是不是毒药？”
猿月摇着头说：“当然不是。师父命令我们去江湖上购买雪山金莲，好不容易才买来两朵。师父也会一些医理之术，所以拿来熬药配制，叫我给你送来。顺便看看你这情况，又怎么可能给你带来毒药？”淳于复问：“他还说过什么？”猿月说：“也没什么要紧话，只是让我对你说，反正这辈子也做不成好人，如果坏人也不想做，那你还能干些什么？既然做不了英雄，那就做个枭雄吧！”
淳于复知道这是一句诛心之言，浑身不觉泛起鸡皮疙瘩。
猿月眼睛看着屋外夜色，站起身说：“大哥既然答应回去，那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我现在就走。”淳于复正想对他留宿，却见他挥手：“不用留宿，免得我改变主意。”淳于复便拂手说：“那我送你。”猿月拱手致谢，按刀跨出堂门。
淳于复将他送走百十步远，返身回到屋里。拿着那小药瓶走进雪倩房间，坐在床榻边自语：“猿月带来三颗药丸，说是用雪莲研制而成，或许对你有所帮助。”雪倩面色惊喜：“那就赶紧试试看吧！”淳于复挥手：“不要着急，药可不能乱试。万一情况有变，那就后悔莫及了。”雪倩努嘴耸肩：“反正我已做了一位神农氏，尝试过了百草汤药，已经百毒不侵啦！”
淳于复看着药瓶发呆，不知道师父送来药丸是何居心，也不知道此药是否管用。他担心这是毒药，会断送了雪倩的性命。他清楚这个师父在江湖上为人凶狠，行事不择手段，岂能相信这种草菅人命之辈？内心矛盾半晌，眼下却又别无他法，不禁陷入烦恼之中，只是看着药瓶做着思考。心思未定之下，决定暂不去动，因为后果令他无法承受。
雪倩早看出了他的忧虑，便笑问他：“大哥担心这是毒药？”淳于复反问：“难道你不担心？”雪倩摇着头说：“我想这并不是毒药。如果真是，一颗就足够了，又何必送来三颗，这不是在浪费材料？”淳于复唏嘘着声，心中拿不定主意。
雪倩耐心劝解：“大哥的师父虽然凶狠异类，但他好歹也是一个长辈。我只是一个女子，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对付我，因为他毫无必要。”
淳于复本是束手无策，见雪倩说得在理，便决定试一试。就走去厨房调和一碗温水，小心照顾雪倩服下一颗药丸。等待一会，见无异常。他将悬心稍稍放落，见夜已深，便转身走去院子收拾物什，准备关门夜寝。
雪倩服下丹药一刻，突然感觉腹中如火焚烧，面色通红发热，似能感到腰背胀痛，气血沸腾，如同窒息一般难受。初时她还能忍受得住，腹内之火却逐渐转变成了烈焰，好似要融化五脏六腑，七经八脉。一股滚热之气都集中在了腰背上，令她挺直了腰杆，如芒在背。她是一个坚强的人，虽是忍受剧烈之痛，嘴里却一言未发，只是默默承受。
淳于复理清屋外之事后，来到雪倩房间探问：“这药感觉如何？”雪倩强颜作笑：“没事。”淳于复见她笑得勉强，眼神赤热无力，连忙为其把脉探伤，却感受到她体肤如同热汤一般，脉象一片杂乱。他大惊之下，再探雪倩口鼻气息，竟是羸弱之气，他预感到雪倩既将要离开人世。
淳于复受了这场欺骗，怒睁彪眼，咬牙切齿。猛恶之气当头，虎吼了一声。心生烈火三千丈，气冲六阳破九天。他取刀在手，要去把师父那个老魔头宰了，然后自己再自裁谢罪。
李妈妈听到隔壁房间不对劲，连忙走来查看情况。看见雪倩这般模样，也是急得满面惊恐，心乱如麻。
雪倩善能辩识利害，见他要走，内心情急之下，一股神力运作起来，便伸手紧紧抓他衣襟不放。她腹内尚如吞火一般难受，突然喉咙里咕嘟一声，往床下吐出一口血来，嘴里呼呼喘气。
淳于复见这瘀血呈现凝块黑状，知道是她积压在腹内已久了的，看得惊喜迫切。
一刻钟后，雪倩气息逐渐恢复正常，感觉体内热气正在慢慢降退，浑身神清气爽，如同往常一般。她把手摸着腰腹伤口，似乎已不再像以往那般酸痛了。便起床来，也不要人搀扶，来回徘走片刻。虽然总体上未见复原，状态却又好了不少。
淳于复见这是一场误会，彻底放下心来，嘴里松口热气，把刀抛落在地，坐床边抹去面上汗水，嘴里一片喘气之声。李妈妈拍着胸口说：“这是怎么回事，吓死我了。”
雪倩看着那把刀，知他刚才急得要去杀人了，便伸出拥抱爱人的双手庆贺。她知道这一刻宝贵短暂，幸福眨眼之间便会消失而去。她在拥抱爱人，也在为之心酸感动。
淳于复激动万分，把雪倩紧紧抱住，嘴里苦笑着说：“雪倩，我永远不会离开，永远不会。”雪倩点头亲昵：“我知道的。”两人依偎良久，相互心怀感伤。李妈妈见无事后，笑了一声，便返回了自个屋里。
雪倩复躺床上，笑说：“不日便是中秋佳节了，大哥能否代我去看看父亲？”淳于复问：“我们一同过去如何？”雪倩摇着头说：“大哥一人前去即可，我还没有完全康复，我怕父亲看见后会难过。”淳于复应允：“那我明天就去扬州。”雪倩说：“大哥可以多陪一陪我父亲，陪他好好度过这个中秋节。你会答应吗？”淳于复默默点头。两人聊至三更天末，方才各自安寝。
翌日卯时，淳于复早起床来，挎弓执叉，带个麻袋，奔往后山林去打猎。不出一个时辰，射得一只肥鹿、两只野兔、两只山鸡。就提下山来，绑在马背鞍边。辞别雪倩与李妈妈后，腰背包裹与刀，上马奔出碧云谷，往江北方向行驶。
来到渡口岸边，只见江边停泊许多大小船只。江上有几艘楼船载客渡江来往。无数水手、船夫坐在岸边候着。
淳于复牵马上船，渡过长江，奔往扬州城去。将近黄昏，他来到双刀门堂外，通禀来意后，被一个门徒迎请入门。
大堂里点亮几支满堂红，雪青荣、钱大通、吴小鹏坐在桌边等候。宴席桌上满是佳肴未动，瓷壶里盛着琼浆玉液。
淳于复走进大堂里来，放下手中麻袋，连忙纳头跪拜参礼，一片声问候。
雪青荣因于女儿受了重伤后，数年来伤势都未曾痊愈，父女之间难以享受天伦之乐。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蝮蛇引起。他身为人父，心中自然颇有怨气。就冷冰冰问他：“蝮蛇，你不在碧云谷好好照顾倩儿，跑来扬州干什么？”
淳于复再拜：“倩妹想念父亲，常说不能前来探望，今日特教晚辈前来拜见师叔。”雪青荣嘴里恨了一声，把手指骂：“要不是因为你的不良冒失，倩儿又怎么会遭受这等伤害？”淳于复不敢争辩，只能把头低着。钱大通打个圆场面，走去把他扶身起来。
雪青荣见他面貌沧桑巨变，想他这几年也过得不易，遂不愿多加责怪，嘴里叹一口气：“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些年来，你也算是尽心尽力，师叔也不好再说什么。”淳于复再拜：“晚辈多谢师叔宽宥之情。”
吴小鹏指问：“复兄，布袋里装了什么东西，看起来有点份量。”淳于复便拨开袋子，提出花鹿、野兔、山鸡，笑呵呵说：“这是我今天早上，从后山林里打回来的。雪倩特别嘱咐，要我带来扬州城，给师叔与师兄们换换口味。”吴小鹏拍着手说：“好好，我们正想尝尝野味，这回又有口福了。”
雪青荣见他还算有心，把手一挥，吴小鹏提着野鹿去洗剥了。
淳于复坐下在身边，执壶为二人斟下一杯酒，陪在边上细细饮酒说话。
雪青荣问他：“倩儿最近如何，伤势可有好转？”淳于复回答：“已大有好转。”雪青荣惊问：“这怎么说？”
淳于复道：“昨日晚辈得到了几颗贵重药丸，倩妹服下之后，腰背上便有了气力，能独自行走开了。”雪青荣疑问：“你是从哪里得到这种好药？是不是与人做了什么杀手交易？”淳于复连忙失口否认。
雪青荣又问：“你现在还与魅影山庄有联系吗？”淳于复摇着头说：“已有三年不曾来往。”雪青荣说：“最好永远都不要和那个团伙打交道。他们都已经被姜孟生这个魔头给教坏了，个个都变得心狠手辣，只会拿钱做事，不分善恶，不辨是非，哪有什么善良之徒？你如今有了倩儿，那就要为你们未来的前程做打算，不要再与那群刺客狼狈为奸。明白了吗？”
淳于复拱手应答：“晚辈已经立下誓言，永远不会再做杀手。此言天地为证，誓不违逆。”雪青荣点头赞许。钱大通拍桌笑说：“听蝮兄这么一说，足见浪子回头之志。此乃弃暗投明，大丈夫行为，真是可喜可贺。”淳于复苦笑一声，面上尴尬不已。毕竟淳于复后续之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