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时不时地,在晚饭之后,男孩会让他们两个坐在沙发上(“来吧,伊内斯!来吧,西蒙!”),然后为他们表演他所谓的unespectáculo,一场演出。这些时刻是他们感到作为一家人最亲近的时候,也是男孩最清楚地表达对他们的感情的时候。
大卫在他的演出中演唱的歌曲来自于他在课堂上与阿罗约先生合唱的曲目。其中许多是阿罗约自己的作品,题献给一个她(很可能是阿罗约的亡妻)。伊内斯并不认为这些曲目适合儿童,他也同意她的保留意见。尽管如此,他仍觉得,当阿罗约听到他的作品由一个大卫这样的少年用纯净清脆又稚嫩的声音唱出来,一定神清气爽。
“伊内斯,西蒙,你们想听一首神秘的歌吗?”在法布里坎特来访那天的夜晚,男孩问他们两位。然后,他就带着一种非比寻常的既紧张又富有感染力的声音,高声唱了起来:
In diesemWetter,indiesemBraus,
niehätt’ichgesendetdasKindhinaus–
Ja,indiesemWetter,indiesemBraus,
durft'st DunichtsendendasKindhinaus![1]
“这就是歌曲全部吗?”伊内斯问道,“这首歌很短。”
“我今天为胡安·塞巴斯蒂安演唱了这首歌。我本来打算唱另一首歌,但是当我张开嘴时,这首歌自己就唱出来了。你们知道它的意思吗?”
他慢慢地重复着这首歌,小心翼翼地说出那些奇怪的词汇。
“我不知道这曲子的意思。阿罗约先生怎么说?”
“他也不知道。但是他告诉我不要担心。他说,如果我这辈子不知道这曲子的意思,下辈子我会找到答案。”
“他有没有考虑过,”他,西蒙说道,“也许这首歌不是来自你的下辈子,而是来自你的前生——你在踏上大船,漂洋过海之前的生活?”
男孩沉默了。他们的谈话到此结束,那天晚上的演出也到此结束。第二天,当他和大卫独处时,男孩又回到了这个主题。“西蒙,在我漂洋过海之前,我是谁?在我开始讲西班牙语之前,我是谁?”
“我会说,与今天的你是同一个人,除了长得会有些许不同,叫着另一个名字并说着另一种语言。当你漂洋过海的时候,所有这些伴随着你的回忆都被冲走了。不过,要回答‘我是谁?’这个问题,我会说,在你的心里,在你的核心,你就是你自己,你自身,唯一的自我。否则说你忘记了你曾经说的语言等等就没有意义了。因为除了那个你的自我,你内心深处保护的那个自我以外,还有谁在那里忘记呢?这就是我的看法。”
“但我并没有忘记一切,是吗?In diesemWetterindiesemBraus,我记得这话,只是我不记得它的意思是什么了。”
“确实。或者,正如阿罗约先生所暗示的那样,你说的这些话并不是来自于你的前生,而是来自于你的后世。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说它来自于memoria[2],记忆,就会不准确了,因为我们只能记住过去的事情。我会将你说的话称作profecía,预言,就好像你记得后世一样。”
“你认为它是什么,西蒙,是前生?还是后世?我认为这是后世。我觉得它来自于我的后世。你记得后世吗?”
“不,唉,不论是前生,还是后世,我一点都不记得。和你相比,年轻的大卫,我是一个非常愚笨的家伙,根本没有特殊之处,事实上我是特别的反义词。我像一头牛一样生活在当下。无论是记得过去,还是未来,这都是一个非凡的天赋,这一点,我相信阿罗约也会同意。你应该随身携带一个笔记本,这样你就可以想起什么,记下来什么,尽管它们可能看似毫无意义。”
“或者我可以告诉你我记得的事情,你可以写下来。”
“好主意,我可以做你的秘书[3],一个记录你秘密的人。我们可以把它做成一个项目,你和我一起来做。不要等待着事情出现到你的脑海中——比如说神秘的歌曲——我们可以在你早上醒来,或入睡之前,每天留出几分钟,集中精力尝试记住过去或未来的事情。我们要这样做吗?”
男孩沉默不语。
[1] 歌词是德语,大意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在这样的阵雨中,/我从来没有把孩子送出去——/是的,在这样的天气里,在这样的阵雨中,/你一定不能把孩子送出去!
[2] 西班牙语,之后译文中西班牙语和同义英语并列的,译者将西班牙语原文与同义词并置。
[3] 原文为西班牙语,secretar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