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中国文学史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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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邺城时期的文学新风与北地三才

从北魏末年到东魏末年,北方出现了“北地三才”,即温子昇与邢劭、魏收。这个省称,大约最早见于《隋书·文学传序》的概括。

温子昇(495—547),字鹏举,自云太原人,生于济阴冤句(今山东菏泽),为晋朝大将军温峤后代。东魏武定五年(547),馆客元瑾作乱,高澄怀疑温子昇同谋,囚入晋阳监狱,饿死狱中。从现存材料看,温子昇在南北地区的知名度,要远高于邢、魏二人。他的诗文传到江南,得到梁武帝赏识,说:“曹植、陆机复生于北土,恨我辞人,数穷百六。”(《魏书·温子昇传》)温子昇的诗歌创作上接汉风,没有经历南方玄言诗这样一个环节,因而在艺术特征上保持了意象浑然天成的完整性,使得诗歌具有悠长阔大的艺术韵味。清初王夫之说:“江南声偶既盛,古诗已绝,晋宋风流仅存者,北方一鹏举耳。”(《古诗评选》)温子昇的乐府诗或者民歌创作,这种特点尤其鲜明。和北魏初年所流行的冗长滞涩的四言赠答相比,温诗创作形制短小简约,意蕴反而悠长深邃。其中所涉及的一些意象场景,常直接从北朝乐府中借用而来,又不见斧凿痕迹。当洛阳文场倡导骈赋风气时,温子昇却在复兴乐府传统方面勇于实践,并使之逐渐演化为短小的绝句。温子昇所撰写的这些乐府或者民歌中所涉及的经典意象,能在唐诗中找出诸多的例证,而且其中诸多写法是直接从温子昇的诗歌中化用而来。最著名的就是《捣衣》诗。清代沈德潜将它选入《古诗源》,且以“直是唐人”视之。意思是温氏此诗对唐人闺怨诗有一定的影响,而且在艺术水平上已经十分接近。南朝宋谢惠连也有《捣衣》诗,且早于温子昇数十年。谢诗是五言排律,诗歌的主题同样是闺怨,但是由于刻画过甚,缺少流利的风情。由此可以看出,温子昇对于南方诗歌的学习,也并非是生硬搬用。温子昇《相国清河王挽歌》也同样具有这样的汉魏乐府气质,诗云:“髙门讵改辙,曲沼尚余波。何言吹楼下,翻成薤露歌。”短短四句,将人去楼空哀挽之情抒写得淋漓尽致。薤露二字,已经标明其中的无限伤悼之意。这种“轻约简从”式的写法,在当时文场确实比较稀见。

邢劭(496—?)字子才,河间鄚(今河北任丘)人。北齐时累官骠骑将军、西兖州刺史,太常卿兼中书监,后授特进,死于任上,世称“邢特进”。邢劭擅长骈文,史称其“所作诏诰,文体宏丽”。又说“每公卿会议,事关典故,劭援笔立成,证引该洽,帝命朝章,取定俄顷。词致宏远,独步当时。与济阴温子昇为文士之冠,世论谓之温邢”。他现存的文章多为应用文字,辞藻华丽,讲究对仗。《北史》和《颜氏家训》都说他爱慕和仿效南朝梁沈约的文风。除骈文外,他也能作诗赋。诗现存8首,其中如《七夕》《思公子》等,内容与形式均摹仿齐梁诗。他的《冬日伤志篇》较有特色,写到了北魏都城洛阳经尔朱荣之乱及高欢挟魏帝迁邺后的残破景象,以“遨游昔宛洛,踟蹰今草莱;时事方去矣,抚己独伤怀”作结,风格比较高古,情调也颇苍凉,以粗犷的笔调勾勒出阔大的境界,其中由个体生命而及世道。粗犷、阔大、苍劲、悲凉等种种形容词所指向的北朝文学特点,仿佛是它始终不变的“里子”。

魏收(506—572)历仕北魏、东魏、北齐三朝。他在北魏末年节闵帝普泰元年(531)就担负了皇家的“修国史”的工作,这时他才26岁。东魏时,他担任过一些重要官职,但始终兼任史职,负责修史。北齐天保二年(551),他正式受命撰魏史。只用了三年多的时间,就撰成《魏书》130篇:帝纪14篇,列传96篇,志20篇。其中,《释老志》是《魏书》首创,记载了佛道两教在中原地区的传播及其变革,对于佛教发展的记述尤详,可看作是一部中国佛教简史。《魏书》历来为人所诟病的地方是其矫饰过甚,但作为研究北魏历史的重要著作,仍有其不容忽视的价值。

魏收又是一位“行人”,多次出使南朝。他有多首诗歌明显学习南朝诗歌的特点,如《美女篇》《挟琴歌》《看柳上鹊诗》《后园宴乐》《喜雨》等,其中一些句子颇有宫体诗的风范,工巧婉媚。如《挟琴歌》云:“春风宛转入曲房,兼送小苑百花香。白马金鞍去未返,红妆玉箸下成行。”

从北地三才身上,透露出魏末文坛的一些特点:在南朝文风弥漫邺下文坛的时候,体现北朝文学独特风格的作品,还是不断地涌现出来,如魏收的《大射赋》诗,有“尺书征建邺,折简召长安”这样很见气魄的诗句。《文镜秘府论·四声论》中曾赞叹北齐文学之盛说:“及徙宅邺中,辞人间出,风流弘雅,泉涌云奔,动合宫商,韵谐金石者,盖以千数,海内莫之比也。郁哉焕乎,于斯为盛。”这些话虽不免有些颂扬过分,但确也证明东魏、北齐时代文学的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