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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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这一定是场噩梦。

“钱他妈在哪儿?”有人压低嗓门问。

话音刚落,更让人心惊胆战的一幕悄然降临——他觉得脸颊贴到了冰冷的金属:手枪。身为人父的他吓得浑身颤抖。就在他抬头的工夫,那人又说了一遍:“我说,钱他妈到底在哪儿?”

这是怎么回事?劳累一天的他,此刻不是正在自家二楼卧室床上熟睡吗?他试图从睡得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站在他面前的歹徒却不容他有时间思考,他必须照着吩咐去做。今天他撞上歹徒发饷的日子了。潘汉辉已经57岁,歹徒却粗暴地揪着他的后颈。如果潘汉辉有时间戴上眼镜,他就能看清这人的样貌,不过歹徒把棒球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眼睛。他用枪口紧紧抵着潘汉辉的后脑勺,把潘汉辉带去了一楼。他们一级级走下弧形楼梯,潘汉辉也慢慢看清了家人的危险处境。一楼还有一个蒙面男子,也戴着平帽檐的棒球帽,站在潘汉辉的妻子梁碧霞身后,用枪抵着她的后颈。

梁碧霞刚上完了每周一次的集体舞课,还在用热水泡脚。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用广东话[1]问丈夫:“他们怎么进来的?”惊恐之下,她说话都走了音。

“我不知道啊,”潘汉辉回答,“我在睡觉。”

歹徒中的一个不耐烦地大声嚷了一句:“闭嘴!你们废话太多!”他转向潘汉辉,又问了一遍:“钱他妈在哪儿?”这一次,他语速更慢,声音中满是暴怒。

潘汉辉估计这些人只想劫财,无意要夫妇俩的性命,所以他只管完全照他们说的去做。数年前,潘家还住在多伦多市士嘉堡区的时候,家里曾遭遇劫匪抢劫——潘汉辉举家搬出治安较差的士嘉堡区就是为了避免再遭抢劫——自那以后,他们再也不在家里存放大量现金。潘汉辉告诉劫匪说:“楼上我裤子口袋里只有60加元,但是我的家当很值钱。”

“骗人!我他妈就要现金,别的我不要!”

潘汉辉突然感到后脑勺一阵灼痛,不禁摔倒在地。鲜血顺着客厅沙发流淌下来。

“起来!”

直到潘汉辉和妻子双双被带到地下室,他才感到了真正的恐惧。潘家位于多伦多市郊一个典型的中产社区,潘汉辉无法相信,在这样一个异常温暖的11月的夜晚,暴力和恐惧就这样降临在他和家人身上。

梁碧霞的反应则不同。她意识到情况危急,自己命悬一线。她的脑子转得飞快,拼命想弄明白歹徒为什么要把他们带去地下室。极度惊恐中,求情的话脱口而出:“求你们了,冲我们来吧,千万别伤害我女儿!”然后,她又哭着哀求歹徒放过他们一家。

在地下室,潘汉辉夫妇二人被勒令坐在沙发上。仅仅几个小时前,他们的女儿珍妮弗还懒洋洋地躺在这里,看她每周必看的情景喜剧。然后,歹徒用毯子兜住了潘汉辉和梁碧霞的头。这毯子是潘家人在常年阴冷的地下室保暖用的。潘汉辉镇定自若,听天由命。而梁碧霞则完全歇斯底里。持枪歹徒隔着毯子瞄准潘汉辉,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打断了潘汉辉右眼内眼角附近的骨头,擦着颈动脉过去了。第二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肩,从右肩后上方穿出。

随后歹徒将注意力转向不断尖叫的梁碧霞。枪管中飞出的第一颗子弹穿透了她的脖颈,第二颗子弹穿透了她的右肩。最后一颗子弹从更近的距离射出,飞速穿过了她的颅骨:这是致命的一枪。

他们的女儿珍妮弗讲述案发经过时,说听到了“四五声枪响”,然后是歹徒匆匆离开潘家的脚步声。警察接到报警电话赶到现场时,看到珍妮弗被绑在二楼的楼梯扶手上。

潘汉辉慢慢恢复了知觉,睁开双眼。他意识到刚刚过去的八分钟不是噩梦,而是可怕的现实。回想着歹徒入室抢劫的种种细节,他心中充满恐惧。他再看向身边,自己的妻子瘫倒在血泊中。潘汉辉向妻子爬去,鲜血从他肩上和头部的伤口涌出,痛得他呻吟不止。潘汉辉摇晃着妻子,呼喊她的名字,喊了一次又一次——没有回答,和他相伴30年的妻子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潘汉辉放声痛哭,不仅痛在身上,更痛在心里。他踉踉跄跄走上楼,只见惊恐万状的珍妮弗正在给911打电话求助。潘汉辉绝望的嘶喊和呻吟,连电话那头的911接线员都听到了。潘汉辉又回到一楼,摇摇晃晃地走向大门。到了屋外,他一头栽倒在正要出门上班的邻居面前。

“爸爸?”女儿珍妮弗在楼上对他喊,“我在给911打电话……我没事!”

潘汉辉没听见,他自己正备受痛苦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