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对谈
“种种细节性、低级错误……”有楚树田为证，这是谢云锦无论如何无法反驳的。
说完，董嘉瑜觉得超级解气，仿佛之前一直卑躬屈膝着，此时忽然挺直了腰杆，就算职位低也不卑不亢。更重要的是，谢云锦的怒气好像忽然止息了，不再没完没了。
看来人与人的关系，经常是“敌退我进，敌进我退”的关系。你弱他就嚣张，你嚣张了，他自然就弱。
通过这件事，董嘉瑜给自己立下了一条新的规矩：完全不必见谁都谦卑，无论他职位高低，对值得谦卑的人再谦卑。
怼完谢云锦，董嘉瑜整个上午都是平静的，直到下午她看见夏秋华找贾菲谈话时觉得，谈完贾菲应该也差不多轮到自己了。
果然，快下班时，夏秋华在微信里说：“董经理有空吗？有空的话想和您聊一下。”
当董嘉瑜去夏秋华办公室的时候，谢云锦已经走了。夏秋华正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见董嘉瑜进来，立刻摘下耳机：董经理，坐！
“不用啦！一坐就是一整天，小腹都胀起来了。你是在听‘得到app’那些课程吗？经常见你戴着耳机。”
“诶，你怎么知道我在听这些课程？”见董嘉瑜不坐，夏秋华也客客气气地站了起来，和谢云锦对董嘉瑜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态度。笑得露出八颗牙齿，很标准的职位性微笑，董嘉瑜感觉不到这样的笑容里到底有多少真情实感。
“你想说什么呢？”董嘉瑜盯着夏秋华的眼睛问。
夏秋华赶紧把眼神移过去，低头盯着自己的电脑。
董嘉瑜的内心里便清楚，一个不和自己眼睛对视的人，是很难和自己说心里话的。
董嘉瑜刻意地往后退了退，感觉此时她与夏秋华的距离，已经小于了人与人应该有的安全距离。
“该怎么说呢？”谢秋华笑了一下，然后笑容又突然凝固，变回到正常表情，“该怎么说呢？”
两句话之后，董嘉瑜觉得，夏秋华的眼神凌厉了起来。
见夏秋华迟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董嘉瑜都有点替她着急了：“我是那种心直口快的，什么话都喜欢直来直去地说，我相信您应该也看出来了，您有什么就直说呗。”
“行，那我就直说了，”夏秋华看了董嘉瑜一眼，又迅速地移开眼睛，“我觉得你年纪比我大不是一点，工作经历也多过我很多，所以蔡董让我管你，我觉得……我觉得还是有点压力的。”
“您多虑了，”董嘉瑜说，“我年纪大是因为我上学的时间比较长，研究生毕业都三十岁了。职场本来就不论年龄，只看职位。您现在是销售部老大，我属于销售部，您这边有什么任务都可以随时给我做，我一定会百分百地配合您。”
“之前的工作都是赵总布置给我的，不过有时候，赵总可能忙，布置给我的工作没有那么多，这时我就会主动写一些稿子，做些事。我是经历过疫情才来这里的，知道找工作有多难，所以来这里就是为了努力工作。”
“哎呀哎呀，您人实在太好了，我之前还担心不知道怎么和您相处呢，这样我就放心多了。”夏秋华说，“原来您是这样的想法？那我和您一样，我们都是做事的人。”
“之前，咱们公司走了很多人，您想必听说了吧？公司差不多三个月炒一批人，之前有一些人，把公司的工作氛围搞得乌烟瘴气的，他们都不做事，整天搞一些有的没的。”
“那说明能留下来的都是很不错的同事，”董嘉瑜一边说一边觉得，好像谢云锦和薛玉丹一点儿都算不上什么——很不错的同事，“我觉得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安安静静的，话不多，看起来低调有内涵，就像顾城夸薛宝钗那样，说她做人有一种天然的合适，我觉得你就是这样，给人一种‘天然合适’的感觉。”
董嘉瑜知道，“天然的合适”在夏秋华听起来绝对是一句夸奖的话。
但是在董嘉瑜，她更欣赏真性情的林黛玉，没有办法欣赏薛宝钗。
董嘉瑜在不太喜欢一个人，但又不说想违心的话，需要客客气气地夸别人的时候，就会用别人怎么欣赏你，或者书上怎么说这种方法来夸奖对方。
“我哪有那么好，我可不敢跟薛宝钗比，”夏秋华说，“那我们聊具体工作吧，您会写方案吗？”
“会是会，不过我更擅长的是文案，”基于“什么时候领导问你话，都尽量不要用否定的话回答他”这个原则，董嘉瑜想了一会儿说，“我以前写过方案，但不多。我来这里之后写的四个详情规划页，广义地讲也算是一种方案。不知道您说的方案指的是哪一种？”
“是活动方案，比如说买赠活动啊，线下促销的一些活动方案啊，emmm……还有抖音的一些直播方案啊这些。”
“我知道，我懂，这样的方案我一看就会写。我来这家公司应聘之前，还专门掏钱买过一些直播方案的数据包，因为眼下就直播最新潮吗，我想着肯定会用上的。”
“不过，我不知道咱们公司需要的具体方案是怎样的，但您这边只要有需要写方案的任务，您也可以给到我。同时，您可以把旧的方案发我一份，我应该立刻就会写。当然我不是要照抄别人的方案，只是借鉴一下别人的思路，毕竟这个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哦，还有，我之前专门还问过贾菲擅长文案还是策划，贾菲说对她来说，文案和策划都差不多，所以您尽量把方案交给她做，把文案交给我做。”董嘉瑜说，“当然我不是在推托工作，我只是想表达，做自己擅长的事更容易出彩，对吧？”
“这样啊，好，您的想法我了解了。”夏秋华说，“之前走的那个和您职位一样的文案，文案和方案都做得非常漂亮，老板非常喜欢她，很舍不得她走。所以，我觉得老板他们其实不怎么注重文案，他们不懂，他们更看重能实际落地的方案，做一场活动能给公司带来多少收益。”
“我从来这里第一天，就一直在听别人说我的前任多么优秀，”董嘉瑜笑着说，“我的压力好大啊。”
“您不用有压力，”夏秋华说，“老板他们其实并不真正懂得文案和方案，这不是他们的专业，我们才是专业的。如果您写出来的东西，老板他们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以我们的专业能力说服他们，而不必讨好他们。”
夏秋华的观点和谢云锦的刚刚相反，董嘉瑜立刻为夏秋华点了赞：“您说这个太对了，一点儿都没错，我们才是专业的。”
“老板评价过您的文案吗？”
董嘉瑜感觉到夏秋华这句话其实是在试探自己。这是一句非常关键的问话，自己的回答很可能牵涉到夏秋华接下来对她的态度是尊重还是不理不睬。
“评价过啊，我做完第一个产品的详情规划页就给老板看了。他说很不错，上手很快。”
董嘉瑜非常希望这句话能多给自己一些和夏秋华对话的底气，没想到夏秋华好像并不买账：“是吗？蔡董把您分给我管理之后，其实向我了解过您的情况……”
董嘉瑜的心立时紧张起来。
“他说，您的前任他印象很深刻，因为她总是很主动地找老板打个招呼啊什么的。而您却总是默默地做事，所以老板说，好像对您没什么印象，您在他那里没什么存在感。”
董嘉瑜感到自己的心分明往下坠了一下，但又感到夏秋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继续等她往下说。
“那我就跟他说了，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有的人性格张扬，有的人喜欢安安静静做事。董经理她属于安安静静做事的。”
“您还是挺了解我的，谢谢啊。”董嘉瑜说，“我的确不太喜欢去领导面前表现，只希望踏踏实实把事情做好。我相信老板都是心明眼亮的，只要自己努力做事，老板都会看到。”
“您说这些我非常赞同，”夏秋华说，“不过老板都喜欢主动的人，您还是只要有机会就多和老板聊聊天儿，让他知道您还是很为公司着想的……”
说来说去，夏秋华终究还是绕到了教她怎么做人上，董嘉瑜就知道，大概是因为在做事方面，夏秋华其实没什么能力，带不了自己。当然，自己也没指望她带。
于是董嘉瑜打开微信看了一眼，假装自己有急事：“我有事要先走了，今天先聊到这里吧，非常感谢您今天找我聊天！”
时间已经很晚，公司早已只剩下她们两个。
虽然夏秋华说的每一句都似乎是在为自己着想，虽然夏秋华比她职位高还尊重她为“您”，但董嘉瑜心里还是觉得别扭，丝毫没有和夏秋华一起回家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