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吴名。
吴名不知道自己在怔神中站了多久,他只知道,当他终于从那种状态里回过神来时,手术台上的那个女孩,正媚笑着看着自己。
他的心头如同突然被名为“喜悦”的实质击中了一样,一时之间,剧烈地跳动,跳动,再跳动。
他终究是忍住了流泪的冲动,因为他觉得他不应该在这个女孩面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
他应该保护她,给她带去宽厚的臂膀与安全的怀抱,而不是让她安慰自己因为她而变得脆弱的心灵。
女孩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小哥哥~呵呵~这么着迷地看着人家,那就快点来嘛~人家全身上下都是你的~呵呵~”
吴名不去理会她的话语,抓住一个白衣人的肩膀问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白衣人皱了皱眉,“先生,请不要打扰我们工作好吗?这里是手术室,是战场!没有可以留给我们随意说话的时间!”
吴名沉下脸,一种危险的气场在他周围酝酿着,但终究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没有他们,她不可能会睁开眼睛,“抱歉,是我鲁莽了。”
然而这时却有一个平缓的女声在一旁说道:“没关系先生,她现在的情况已经很稳定了,只是病因还没有查出来,你不用急,安心等着就好了。”
吴名循声看去,便见一张熟悉的,白得不健康的女孩的脸正朝向自己,晶灰色眸子中那为数不多的目光波动,便是理性与平静。
布洛妮娅!吴名想。
布洛妮娅没有理会吴名脸上的讶色,说完这句话后就立刻低下头忙碌起来,并不时向周围报备着各种数值,身后重装小兔19C的两条机械臂不断向着周围递去剪刀、镊子之类的医疗器具。
吴名看着布洛妮娅的模样愣了一会,随即继续关注起那个血迹满身的女孩。
他的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拍了一下,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吴名身后响起,“这位先生,既然太太她已经脱离危险了,那是不是应该跟我们来把问题说清楚了呢?”
吴名转过身,一个身着某种军服的男人正笑着站在自己身前。吴名一眼便看出这是一种礼节性的笑,实际上,这个男人心中怕不是在想要如何不露痕迹地套出他的话来。
“哦?”吴名也同样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笑,“请问您是哪位?”
指挥官军服的男人指了指自己右胸的军徽,“我是这艘战舰的舰长,你叫我舰长就可以了。”
吴名当然知道他就是这艘战舰的舰长,他早就发现了,这艘战舰里一个男人都没有,除了眼前这个男人之外,其他人全都是清一色的女性面孔。刚才的问题只是一个问答流程而已,这种事,吴名已经不知道干了多少次了。
“当然,既然舰长有要求,那我自然不能推脱了,”吴名笑道,“舰长所说的问题,是什么呢?”
舰长笑了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言罢,他示意吴名跟着自己走,随后转过身,向手术室外走去。
吴名刚踏出手术室,便听得小秘在身后嚷嚷道:“诶~别走嘛~小哥哥别走嘛~快来侵犯人家,快来侵犯人家嘛~”
吴名转过身,无奈道:“好好,等到事情做完了,我就侵犯你好不好,”
“不要~”小秘腻声道,“人家现在就要~说到底小哥哥吊了人家这么久,还是不肯来个痛快的,真的是坏死了~”
舰长转过身,神色有些诧异。
他听得很清楚,这个在和那个男人说着一些不明所以的话语的女孩的声音,分明就是自己秘书的声音,只不过他完全没有见她这样说过话,那腻声腻气的样子,真的让他有一种活见鬼了的感觉。
这是她吗?舰长想,她以前明明那么害羞胆小,怎么现在却是这副模样?这个男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他停止思考,深深看了吴名一眼,“先生,私房话说完了吗?”
吴名转身笑了笑,“她经常会无缘无故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见笑了。”
见笑了!舰长突然感到一阵滑稽,但是仔细想了想,却又找不出来到底哪里滑稽,只是笑道:“快走吧。”
吴名回头看了看小秘,后者见他看过来,朝他撅起小嘴,仿佛是在央求着吴名一口吻下去,脸上的红色依旧诱人可口。吴名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去,走出了手术室。
“不要走~”小秘娇声道。
吴名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惊呼:“女士您在干什么!”,“那些东西不能拿下来!”,“啊!”。
他猛一转身,便见小秘甩开了那些针头与插管,然后滚落到地板上,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
血液缓缓从她赤红的体表渗出。
吴名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那些白衣人就将她飞快地抱了起来,重新放到了手术台上。她娇嗔着挣扎起来,笑意盈盈的目光始终都定在他的身上没有移动过。白衣人们按住她的身体,布洛妮娅飞快地在她身上打了一针。很快她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
吴名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会,随即转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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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长敛神正色,直视吴名的眼睛,“首先,你是谁?”
吴名道:“我是不久前在你们面前死掉的那个男人。”
舰长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你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吴名想,的确,到现在为止,他们都不知道我叫什么。
于是他说道:“我?吴名。”
无名?舰长古怪地想,没有名字?
一个女孩兴奋的声音突然响起:“哇!好酷哦!”
“琪亚娜,”芽衣拉住琪亚娜的手臂,轻声嗔怪着,“太大声了...”
姬子的目光落在了吴名身上,又移向了舰长,后者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视线略微向她偏了一下,从中流露出“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的意思,又不动声色地转回了吴名身上。
“先生,你是在耍我吗?”舰长凝视着吴名道。
嗯?吴名略微一愣,“什么意思?”
装傻?舰长眉头微皱,“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啊?吴名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我的确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哈哈...”
突然有人笑了两声。
芽衣捂住琪亚娜的嘴,略带愠色地在她耳边轻声责怪道:“琪亚娜,不要发出这么大声音。”
舰长眉头皱起,盯着吴名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在确认他并没有在装傻之后,说道:“那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名字,对吗?”
嗯?吴名又愣了,“我当然有名字,我叫吴名啊。”
额,舰长想。
“噗!”
突然有人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芽衣揪住琪亚娜的耳朵,愠怒道:“琪亚娜,都跟你说了不要这么大声!”
德莉莎慌忙捂住嘴,缩了缩肩膀,四下转了转头,发现并没有人在看自己后,恢复了学园长一贯的抱胸威严。
“诶!芽衣,我没有...唔唔唔...”
芽衣一下子捂住了琪亚娜的嘴,眼神愠怒地看着她,“还嘴硬,看来明天也不能给你吃鸡腿了!”
琪亚娜惨兮兮地看着芽衣,眼神委屈,而当她听到“不能吃鸡腿时”,眼神更加惨了起来。
姬子在一旁咳嗽了两声。
舰长揉了揉眉心,无语道:“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你最开始说的那句话歧义很大吗?”
歧义?吴名皱眉想了一会,然后在心中将那句话默念了两回。
的确,他想,我?吴名。
吴名并不希望别人叫他畜牲。
大专毕业后,他坐上了火车,离开了那座只有痛苦回忆的城市,不断地漂泊,离它越来越远。
他只想远离那里,找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最开始,他是迷茫的。
他连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都不知道。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能力,无论怎么看,他都不过是一个注定要被生存竞争淘汰的社会边缘。
但很快,那股隐藏在他骨子里的狠劲与傲气就冒了出来。
他还能看到希望。
新的城市,新的人生。
他依旧没有名字,是的,他就是没有名字。
但他不是畜牲。
于是,每当他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字时,无论他是在低头工作,还是在吃饭、休息。
他都会站起身来,挺直腰背说一句:“我?吴名。”
吴名笑了笑,“的确。我不常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字,所以舌头有些打结。”
舰长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看来你以前有些故事——顺便问一句,那个wu是哪个wu?ming又是哪个ming?”
“吴国的吴;名字的名。”
舰长点了点头,朝姬子看了一眼,然后笑道:“好的吴名先生,那就让我们进入正题吧。”
“等会,”吴名抬起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讲下去,“在这之前,能否先解答我的疑问呢?”
舰长眼中精光一闪,“吴名先生,你可能有些误解。你是外来人员,需要先回答我们的问题才行。”
吴名摇头道:“不不不,这个问题很简单。芽衣她先前不是被征服宝石里的崩坏意志控制了吗?为何现在又恢复正常了呢?”
吴名知道,在游戏剧情里,芽衣为了保护琪亚娜而使用了体内的征服宝石,变成不完全状态下的雷之律者把那头帝王级崩坏兽给砍成了碎片。而随后又凭借自己的意志抵抗住了律者人格的侵蚀。
但吴名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是如何发展的。
事实上,系统王告诉他,吴名与它的介入,会导致世界的发展与游戏剧情产生出入,因此如果他以为自己熟知剧情就可以一切尽在掌握的话,是肯定不行的。
“那你说的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呢?”
“哪个?”系统王问。
“休伯利安战舰的舰长,他在游戏中只是个透明人吧,剧情里并没有他,休伯利安战舰的舰长也是由姬子担任的。”
“这个,是世界观修正。”
“世界观修正?”
“没错,因为崩坏世界是由漫画、动画、游戏中的各种元素共同构成的一个世界,因此有时难免会在逻辑上难以自洽,因此为了确保这个世界的逻辑性,会在最大限度依附于这三者的情况下,进行自我完善。”
“那也就是说,我得时刻做好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是吧。”
“不用那么紧张,我会告诉你哪里有需要警惕的改变的。嘛,前提是你得求我,叫我系统大王,啊哈哈哈哈...!”
舰长目光深邃地看了吴名一眼,正准备开口说无可奉告时,却听得芽衣有些害羞地说道:“吴...吴名大哥,其实当时...当时我,我当时...”
她话没说完,就突然捂住了嘴,看了眼舰长。
舰长也看了眼她,没有什么表情,但细心如芽衣自然能看出那些细微的神情变化,它们告诉她他很高兴她没有将情报告诉一个可疑的人,并及时停下了插嘴。
吴名看了看芽衣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副眼镜的微红的脸,心道:这个样子的芽衣也很可爱啊。
于是舰长道:“吴名先生,你的身份太复杂了,有太多问题了,在好好地理清楚之前,我们实在没法告诉你更多的信息。”
吴名看着舰长那张严肃的脸,思索了一会,说道:“好吧,那就让我一步步打消你的疑虑吧。”
舰长闻言露出笑容,“看来吴名先生很有自信。”
“是的,毕竟,我是来与你们命运与共的。”
诶?芽衣脸上又红了起来。
琪亚娜的脸吴名转了转,但是因为戴着的眼镜将那个男人周围的光自动弯折,所以她看到的,只是他身后会议室的墙壁。
命运与共,她甜滋滋地想,命运与共。
姬子看向吴名,视线温柔起来。
德莉莎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吴名,又看了看琪亚娜,心中若有所思。
一时之间,会议室内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舰长揉了揉眉心,道:“吴名先生,话说得很感人,但到底实际如何,还是得看你的行动。那我就先来问你第一个问题,你所说的那个理之律者的力量,能否现在就为我们实际演示一下呢?”
吴名点头道:“当然可以。”
哦?舰长的目光犀利起来,当然可以?
他下巴略微抬起,脸上流露出做好了准备的自信与玩味,仿佛身处升学考试的考场,他正胸有成竹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试卷发下。
芽衣知道,此时舰长的这副模样意味着他来了兴趣。
吴名突然将右手伸向了前方,然后便一动不动了。
过了一会,他依旧没有动。而他的右手中也并没有出现什么东西。
舰长看了看吴名的眼睛——其中并没有慌乱——后者也正看着他,嘴角带笑。
“怎么了?”舰长道,“出了什么问题吗?”
吴名笑了笑,“经常会这样,”一股白光突然从空气中涌出,“因为我这力量不仅微弱,而且不稳定,”随即是两股、三股,并逐渐变得越来越多,“但是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无数道涌现出的白光汇聚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弯曲的刀身,随即,吴名的右手一抓,将那刚刚显现的刀柄握进手中。
众人或惊或喜的目光汇聚在吴名手中白光盈盈的太刀上。
“这是苗刀电魂,”吴名将那把长长的太刀放到桌子上,“是芽衣的太刀。我先前被她用刀划过脖子,所以可以重构出来。”
舰长皱眉看着那把刀,略一沉吟,看向芽衣,将那把刀推到了她面前,“你看看,是你的刀吗?”
芽衣仔细打量了一下,又从腰间的刀鞘中抽出那把苗刀电魂,对比了一下,抬起头来,欣喜地点头道:“是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舰长想,一模一样。
吴名笑着道:“怎么样,可以了吗?”
舰长幽幽道:“我记得,你不是说你的这份力量在重构物体时会在原来的基础上产生变化吗?”
姬子心头一跳,他说的是不可避免地产生变化!
“而且如果你真的是用这份力量重构了肉体,并且外貌都和原来不一样了——这个不一样的程度是这样的高,完全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共同之处——那么又为何能产生一模一样的苗刀电魂呢?而且我告诉你,这把刀不叫苗刀电魂,我们没有给它命名,平时,我们都叫它电刀!”
啊?芽衣飞快地看了舰长一眼,这把刀就叫苗刀电魂啊,舰长在说什么?
吴名眉头皱起。
不叫苗刀电魂,叫电刀?
他在舰长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上仔细打量了一会,后者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一样,目光始终紧紧锁在他的脸上,仿佛恨不得直接用眼神把他给看杀了。
呵,心理战?
他没有在意那视线中紧紧逼迫而来的压力,脸上带笑,“不用这么紧张,这份力量是在我死后才刚刚获得的,因此它的特性我还没有完全摸清楚,只是,给我力量的那个人就那么消失了,不然我让他过来帮我证明一下,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毕竟,他才是这份力量的正主啊。”
哦?舰长心头一动,正主?
“听你这么说,对方莫不是...”
他突然停下了话语。
他在使诈!他猛然想道,这个人是他临时编出来的,他刚才那种说话的语气,就是在引我进套!
吴名见他突然停下了话语,便知道自己这招被他看穿了,当下头疼起来。
他并不知道这个舰长会这么难缠,从见到吴名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开始盘算着要如何套吴名的话,而吴名从那时起就已经做好了防备,并想着要如何蒙骗过他。但他显然不是泛泛之辈——之前那个“电刀”很有可能是他编出来唬他的,但也有可能是世界观修正——他不禁有些后悔当时没有逼系统王说出哪些地方被修正了。当下,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了,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能说——他就不该说“苗刀电魂”那个词——言多必失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怎么了,”吴名笑道,“舰长想说什么?”
“没什么,那位正主莫不是瓦尔特•乔伊斯他老人家?”
“的确,”吴名道,“我也没想到一直在逆熵做盟主的第一律者竟然会大驾光临将我救起,还给了我他的一部分力量。”
舰长心想:我也没想到乔伊斯他复活了竟然不先去找他的爱茵度蜜月,反而先是跑去救一个大男人去了。
他看了看桌上的那两把刀,心道:原本我编了个“电刀”出来想唬他一下,没想到他竟然丝毫不受影响,现在也不能继续用这个来唬他了,不然看芽衣那副样子随时都可能忍不住说出来。
于是他笑道:“那真是有趣了,正好我和乔伊斯熟得很,等找个时间我就去逆熵总部邀请他来休伯利安做客,也正好感谢一下他对你的救命之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