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保重
一大早,窗外闪过几个黑衣人的身影。菜头警觉地坐起身来,将我往佛像里面一塞。这个佛像破了口,里面是空的,菜头把我塞进去之后,用稻草把缺口堵住,佛像便又恢复了原样。
我听到菜头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这几个小叫花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可知你们惹的是什么人?说,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一个男人厉声问道。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几个是东宫的人无疑了,以太子多疑的性格,不会甘心就这么吃了瘪,定会派东宫护卫秘密查询。太子把一出简单的劫财,理解成政敌的阴谋,他恐对方以此为把柄,在朝中参他一本。故而命人把菜头他们捉回去,严刑拷打,供出幕后主使。
菜头出了招,与他们打起来,很快寡不敌众被擒。刚刚发话的那个男人说:“叫花子,我们主子不想要你的命,带你回去问话,你老老实实回答就行了!”
果然,我的猜测是对的。菜头他们被带走了。待到脚步声远了,我从佛像里钻出来。
该怎么救出他们呢?我在破庙里思索了片刻,想出了一个主意。我赁了匹马,快马加鞭赶往五云山。没错,我要找胡通。
凭记忆,我找到了山寨的大门。守门的恰好是我上回救下的发了痢疾的小刺头,他看见我很是欣喜:“陆姐姐,你来了!我这就去通报!”他撅着屁股往里跑:“大当家,陆姐姐来喽!”
不一会儿,大胡子胡通骑着马从里头出来,一把将我拽上了马背,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就跟他头一回在陆府里掳走我一样。
“咋了,小丫头,你想通啦?要来做我的压寨夫人啦?”
“我这次来是找你帮忙的。”我正色道。胡通看我很严肃,也收了笑,问道:“什么事?”
“大事。”
如此这般将详情一说。
胡通吼道:“何必那么麻烦,我直接去帮你劫了行宫不就是了!”“你呀!”我猛地敲了一下他的脑壳:“头脑怎么就那么简单。那可是行宫。知道啥是行宫不?皇家出游住的地儿。带的可都是皇宫里的御林军,最好的功夫,最好的武器。我岂能让你去以卵击石?”
胡通不服地“哼”了一声:“屁最好的,我可不怕。何必像你说的那样,装模作样来那么一出?”我跟他软磨硬泡:“你就听我的嘛!”
用最小的成本,解决最大的问题,兵不厌诈。
胡通懒得跟我磨,大手一挥:“好好好。”他挑了一队精锐人马,跟我一起下了山。我在街上找寻了许久,终于在一家糖人小摊子前看到了成筠河。他似乎对那民间手艺颇感兴趣,盯着不眨眼。
一转头,他发现了我,眼睛里似有惊喜:“姑娘。”“公子。”我行了个礼。
他从摊子前抽出身来,我们并肩走在街头。他说:“昨日匆匆一别,还未来得及问姑娘芳名。”“陆芯儿。心上草木,芯。”我颔首说道。
“好名字,如人一样灵气。”他笑,冲我拱了拱手:“小生乃上京人氏,随兄长来禹杭办差,兄长忙碌,无暇陪我,我对此地不熟悉,能不能劳烦姑娘陪我逛逛。”
走了一段路,我低下头:“可惜小女子家中昨日突遇一事……”话还没说完,胡通带着兄弟们蒙着脸就窜了出来。我心内暗暗庆幸时间拿捏得刚好。
胡通的出现让成筠河感到很意外。
“我向来不争不抢,为什么你们还不放过我?”宫中的皇子,遇见刺客,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夺嫡。他们似乎出生就与权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胡通的剑朝成筠河的胸口刺上来,我扑上去,挡在成筠河的前面。剑没入我的胸口两寸。这时不远处有一个声音喊着:“官兵来了!”
喊的人是小刺头。当然是我们提前安排好的。这样一来,胡通就可以快速地抽身而退,合情合理,而我的伤也不至于太重。而在成筠河眼里,我是可以为他豁出命去的。他就此,欠了我一份大情。
成筠河眼眶红了:“陆姑娘,你竟是如此重情重义的侠义心肠……”我看着他:“公子,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成筠河抱着我往西湖行宫的方向跑去:“是我的身份连累了你。”他跑得很快,发丝漂浮在我的脸上,就像一片片鹅毛在心里拂着。
我扭头看了看躲在暗处的胡通,我拿眼睛向他道谢,谢谢他滴水不漏地配合。他用唇型向我说了两个字:保重。
成筠河将我安置在榻上,唤了医官来为我医治。胡通常年习武之人,剑刺得很有分寸。伤口流血很多,但没有伤及根本。只是看起来很严重而已。
医官为我止了血,包扎好,成筠河喂药给我。我低下头:“怎敢劳公子服侍?”成筠河轻柔地笑笑,将药吹了吹,递到我嘴边。我喝着药,他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我:“对了,在遇刺之前,你说家中昨日突遇一事,是何事?”
我满面忧愁:“小女子自幼爹娘早逝,带着幼弟在街边讨生活,弟弟顽劣不堪,前日绑了个富家公子,就是为了讨些钱财,谁知竟惹了大祸,被几个人带走了。”“可是被官府的人带走了?”成筠河说,“多多出些钱财赔偿那富家公子,再请官府的人从中调停之下,想来应该无事。”
我摇摇头:“不是官府的人,蒙面,穿黑衣,倒是跟今天的刺客装扮相似……他们嘴里依稀说着什么东宫……”“东宫?!”成筠河猛地站起身来:“怎么会惹到东宫头上?你可知东宫是什么人?那是太子!储君!”我一脸惊惶之色:“弟弟只是想劫点钱,我们姐弟俩的日子能好过些。蝼蚁小民,怎么会惹到太子头上呢?定是弟弟误以为太子只是寻常的富家公子……”
成筠河在屋内踱步:“陆姑娘,实不相瞒,我是当今圣上的六皇子,宣王成筠河。太子是我的大哥,他一向敏感多疑,排除异己。我猜测他肯定是把你弟弟当逆党给扣押了!”我连忙哀求道:“求王爷一定要救救弟弟,保住他的性命。”成筠河叹口气:“你不说我也会竭力想办法。陆姑娘都能为我舍出性命,我怎能对你的家事袖手旁观?那样绝不是君子所为。”
“陆姑娘,你先休息,等我的消息。”成筠河说着,就走了出去。他是去找太子了。
我躺在奢华的鹅绒大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片刻过后,不知是不是药劲儿上来了,昏沉沉地睡去。
母亲入我的梦里来。
“星儿,你不要跟他进宫。”
“母亲,您在说什么?”
“那是一条很难很难的路,不值得。步步为营,在荆棘丛里打滚,母亲舍不得你。”
“母亲,六年前水府的覆灭,还有此番菜头的被捕,担惊受怕的滋味儿太难熬了……如果我有机会,有机会不被别人操控命运,如果……”
我脑海中闪现着白衣女子的那番话:借成筠河之手,用智谋,在男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
迷迷糊糊中,听到门厅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六弟,你从未开口求过大哥,既然你力保那群小乞丐,我就放了他们。”
“多谢大哥。这份恩典,弟弟记在心里了。”
“记在心里就好,日后大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知道怎么做吧?”
“那是自然。”
我醒来的时候,成筠河坐在我的床边。“陆姑娘,大哥答应我了。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关乎大哥的名声。今天正午时分,会有一辆马车,将他们丢在街头。”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给他道谢,他忙扶住我:“陆姑娘,你身上有伤,我不放心你归家,留在行宫好不好?”我抬头迎上他的眼睛,轻声说:“总有一天,你是会离开禹杭的。”
“那便跟我回京。”
我失神半晌,点了点头。
他露出笑容。他的眼睛里闪着炽热的火焰,似能灼人一般。
那天在街头,艳阳高照。我看着马车放下菜头小发他们。菜头看见我,笑了。他一身的伤,鲜血淋漓地。关在里面,严刑拷打,定没有少受罪。
我的眼泪又下来了:“痛不痛?”他摇摇头,急切地说:“不痛。还好钱我藏在破庙地底下,没被抢走。大小姐,我们还是可以买大宅子的。这一次,我死里逃生。以后,所有的苦都不苦了。我们会过得好的。会跟在水府的时候一样,会……”
“菜头,我要走了。”我终是下定决心打断他。菜头懵了:“去哪里?”“进宫。”我指了指不远处的成筠河。成筠河的身后,是一辆挂着琉璃彩灯的马车。
菜头站在原地好久,不说话,像石雕一样。突然,他猛地撒腿跑了。我知道,他没有跑远,他一定躲在暗处看着我。他不想要这尴尬的离别。
烈日下,我一步步走近成筠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