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神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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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树洞

那日的锁妖塔禁制被冲破,群妖尽出,苍穹尽蔽,为了逃离洛梓弈,夜漓什么都顾不上了,带着昏迷的鹤青就跑,也不知道后来情形如何,洛梓奕收拾完残局没有。

夜漓有很多问题想问,现在却不是时候,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解决三个人魈。

人魈被诛仙剑剑气驱散,很快又开始酝酿下一次进攻,但它们似乎十分忌惮诛仙剑,不敢与之正面交锋。

诛仙是与仙剑法华,鬼刃岑缨,魔刀錾月齐名的神兵利刃,不同的是后三者皆因其所有者而闻名,而诛仙则多次易主,完全是因为剑本身的威力扬名的。

世间对诛仙的评价褒贬不一,争议较大,诛仙剑原为遣云宫之物,遣云宫乃是天界执掌刑法的神宫,诛仙创造之初,就是专门用来对付背叛天界的堕神邪仙的,而这些叛徒的修为往往比什么凶兽恶灵都要厉害上百倍,因此主事的执法天神——遣云宫的行刑者一般都会以诛仙剑为助力,正因此诛仙剑沾染了极重的杀伐气。

最初夜漓还担心时英以一敌三能否获胜,没想到战斗结束得很快,或许是因为没有玄炽之门法阵的约束,诛仙剑的力量比她之前看到的还要强大很多。

也是,既诛得仙,那这些邪魔外道自然不在话下。

人魈为避其锋芒,躲到怪树后面,谁知时英随手一比划,连着树将他们劈成了两半,夜漓瞧她身法诡谲,剑法凌厉,不免若有所思,只见她踩着碎落的树枝步步向上,腾空一跃,翻身落到另一人魈面前,干脆利落地一剑斩下其头颅,最后只剩方宇拖着断臂,逃走了。

时英还要去追,却被夜漓拦住:“别追了。”

“为何不追?”时英不解,回头不耐烦地扫了夜漓一眼。

竹七忙说:“对对对,别追了,多危险啊。”

夜漓抓着时英的胳膊解释:“不是要放过它,只是它已被鹤青中下蛊虫,逃不远的,最好就是能带我们去认识认识它的主子,也好过我们亲自去找。”

时英脸色稍缓,还是没好气地甩开夜漓。

“呜呜呜...时英...”竹七本就是个孩子心性,见了时英更是撒娇起来:“吓死我了。”

夜漓白了他一眼,叫住时英:“等等。”

“锁妖塔那边...如何了?”她有些心虚。

时英冷哼一声,讥讽道:“和你一样,我趁鬼王施法困住那些外逃的妖魔之时跑了,索性他也没有为难我,一是无暇顾及,二可能也是没将我放在眼里。”

夜漓心头一颤:“只他一人吗?”

锁妖塔中所关等闲妖魔,饶是洛梓弈也无法仅凭一己之力,重新封禁所有妖魔。

“兴许还有藤女相助吧,”时英漠然:“但也难免有漏网之鱼。”

夜漓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那...你见过锁妖塔中那个魔族吗?可知他去了哪?”

时英摇头。

“那...”夜漓见时英态度不佳,应是怪自己当初撇下她,讪讪道:“那你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从曲潼江一路跨越荒漠再到西虞国,这一路可不短,不可能是巧合。

时英说:“离开锁妖塔后,我来到附近一个叫武陵源的地方,一路上都没有看见你们,听镇上的人谈论着锁妖塔附近发生的异象,人心惶惶,以为妖魔出世,天下要大乱了,又得知仙门已派弟子前去,稍稍放宽心,我想会不会是事你们逃跑的时候,撞上此地仙门,被抓了,于是便悄悄回到锁妖塔附近跟踪那些人,又在仙门中潜伏了很久,始终都没有发现你们的踪迹,后来那仙门又派了不少人外出追查,似乎是想抓你们,我便一路跟着他们。”

“来到一处叫曲潼江的水域,仙门弟子沿江搜查,到了一处密林附近,见林中到处血迹斑斑,有不少打斗的痕迹,想来是发生了一场大战。”

“血迹?”鹤青眼含隐忧。

夜漓知鹤青是担心他师父和那些同门,她虽对这些伪君子不屑至极,却不免替他揪心。

她带着鹤青逃得匆忙,那骨生花别是赶尽杀绝了吧?

夜漓看了鹤青一眼,若真是如此,那她与鹤青之间的鸿沟又更深了。

时英道:“眼看线索断了,没法追踪下去,我就又回到武陵源,藏身仙门中打探消息,没过多久,就听两个仙门弟子谈论,说西虞国的皇帝给他们宗主送了请帖,邀请他去参加鬼祭大典,那宗主以世外高人自居,本是不屑与当权者勾连的,只是那名来使提到说有一玄宗弟子此刻也在西虞,玄宗宗主闻言,立刻就答应下来,他们猜...”

时英顿了顿,瞟了鹤青一眼,撇嘴道:“猜是他们的二师兄,玄宗叛徒出逃塞外...”

鹤青抿了抿嘴,眉眼看不出情绪。

夜漓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万锦年没有死在骨生花手上。

时英的意思是万锦年也来西虞了?

夜漓再次嗅到阴谋的气息,整件事越来越像一个局。

曹杰和孙一胜都受了伤,找了棵树靠着坐下,曹杰为人谨慎,心思细密,知道眼前这些“中原人”来历不简单,而时英和夜漓所用之功法,非凡人能习得,他甚至都不太明白他们最终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至于孙一胜,他就是个蠢货,方才被人魈追杀时还吓得屁滚尿流,这会儿看到时英,就暴露了无赖本性,目光在她身上打转,根本挪不开眼,哈喇子都要淌下来了。

色胆包天说的就是他这种人,若是孙一胜知道时英乃是白骨山藏尸洞中的顽石所化的石妖,又在锁妖塔中被关了几百年,怕是就不会这么不知死活。

只见他舔着一张鼻青眼肿的脸,贱嗖嗖地对时英说:“多谢小娘子救命之恩,小娘子人长得俊,功夫又好,令在下一见倾心,不知要如何报答娘子的救命之恩?”

时英冷冷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眼神透着狠厉。

“是吧,”竹七没心没肺地勾着孙一胜的脖子,全然不顾他疼得龇牙咧嘴,乐呵呵地对时英说:“我也觉得你厉害,你又救了我一次,谢谢你啊。”竹七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双眼发光。

孙一胜不耐烦地推开竹七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儿,一边呆着去。”

时英刚神色稍缓,再次面露杀意。

夜漓察觉不对,赶忙按住时英,拿孙一胜的话反来堵他:“有你什么事儿,一边去呆着去。”

孙一胜见夜漓拉着时英的手,那美娇娘也不推开,便觉她们有私情,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赔笑道:“原来二位是...我还以为...”他眼珠子一转,看看夜漓,又看看鹤青,一脸猥琐,不怀好意。

夜漓瞪了他一眼道:“相不相好的,与你何干啊?”

这家伙居然还敢大放厥词,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刚刚命悬一线,若不是夜漓打岔,时英要他的命也就是顺手的事。

夜漓因着冥界的规矩,不会对凡人出手,如今碍于鹤青在侧,更不会随意杀人,但时英不一样,她无所顾忌,诛仙一挥,那姓孙的可能就连人带魂一起被大卸八块了。

孙一胜大动肝火,不过方才被几人所救,眼下也不好发作,只得暂且忍下这口气。

曹杰适时在旁缓和气氛:“承蒙各位出手相救,在下万分感激,对了,你们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夜漓反问道:“你们又是怎么会在这里的?”

曹杰道:“前日我与孙兄领了‘贤’字牌,便去城西开始追查,没有查到国师的消息,倒是听人说起一件怪事儿来。”

“怪事?”夜漓竖起了耳朵:“什么怪事?”

昨日奔忙一天,也只在国师的卧房里查到一簇可疑的头发,今天听说发生命案,又火急火燎地赶去府尹衙门,没想到痕迹已被人抹得干干净净,又是一无所获,若不是鹤青敏锐地将那些看似不相关的事情串到一起去证实,眼看就查不下去了,他二人又能查到什么?

曹杰正要往下说,这时,那两具被树干压着的人魈尸首忽然开始猛烈抖动起来,人魈的身体和四肢都被劈成了段,断肢处不断冒出白烟,那烟就仿佛像是补衣服的线,一点点将支离破碎的身体缝合起来,不一会儿,人魈的身体就被拼凑了起来,其中一个人魈的左臂还和另一个的右腿还拼错了,简直牛头不对马嘴,又可怕又滑稽。

接着人魈躬身后仰,将躯体拱成桥形,好似柔弱无骨,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站了起来。

“不好,这是要化成厉鬼了,”夜漓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模,糟了,身上的符箓都用得差不多了,她立刻喊朝竹七喊:“竹七,快替我去扒几块树皮!”

这次竹七倒很有身为灵兽的自觉,也不犟头倔脑,立刻照办,顺从得让夜漓都有些不习惯。

只见他飞跑到一颗参天老树旁卖力地刨树皮,不一会儿就刨了一大捧,转头问夜漓:“这些够不够。”

夜漓瞧那老树苍劲巍峨,底下更是盘根错节,应是不错。

老货应该更能镇魂一些。

这时树根处传来一些淅淅索索的声音,凹陷出一个大洞,竹七扒树皮太专注,没有瞧见,夜漓连忙提醒:“小心!”

“啊?”竹七这一路跟着他们冒了不少险,早已犹如惊弓之鸟,还以为是人魈又出现了,吓得猛一回头,脚滑了一下,立时掉入坑中,手上的树皮撒了一地。

“竹七!”时英第一个跑过去,朝着漆黑深坑喊。

回答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回声。

时英见状二话没说就跳了下去,夜漓都没来得及阻拦,也无暇分身,方才的意外已经让她错过超度人魈最好的时机。

人魈活着时就是极凶恶的,死后自然也不会安生,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会凶化的,这是人魈另一个棘手的地方。

夜漓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对付过这玩意儿了,原本处理人魈最好的方式是用青冥符将其困住,再施以净化的符箓,然后一边颂转世轮回咒,一边将尸体焚了,方能彻底超度往生,谁知道时英手快,居然就这么一剑给砍了,还一杀杀了两,弄得她心里没什么底气。

人魈死后煞气助长邪力大增,光是牵制它们就很费劲,死成那样还不消停,必须灭了,以免留下祸患,夜漓顾不得时英和竹七,飞奔过去,割破手指,捡起地上的树皮,迅速画了十多张符,注入魂力,手一摆,树皮符咒悬空而起,齐刷刷飞向人魈,将其困在符阵之中。

鹤青见夜漓的青冥符困不住人魈,人魈不断挣扎蠢蠢欲动,立刻仗剑相助,夜漓也趁此,贴地放出黑火来。

但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狡猾得很,知道夜漓的黑火不好对付,一旦触碰必难以扑灭,纵身跃起,停在半空,与符阵相抗,夜漓立刻收紧,双方僵持了一会儿,但夜漓魂力被封,以一敌二终究是勉强了一些,阵法没多久便被人魈破了。

孙一胜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惊叫道:“这...这究竟是什么怪物?!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动!”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曹杰和孙一胜还来不及反应,一时没拿定主意是逃跑还是战斗,人魈就冲着他们来了,煞气直冲面门,身上的斗篷破破烂烂的,明明有脚却不用走的,而是漂浮在空中,那模样跟索命的黑无常倒有几分相似。

好在他们是习武之人,虽然害怕,还是迅速得行动了起来,只见孙一胜两手撑地,下颚鼓起,规律地一呼一吸,宛如一张拉满的弓,续劲不发,发功的样子跟妖界的蛤蟆怪颇有几分相似。

天蟾功是凡人功法中少有的,将内家和外家功夫相融合的武功,以静制动,抓准时机,收放自如,练功者从小接触毒物,自体带毒,寻常人挨一记毒掌登时毙命。

曹杰吸人内力化为己用的功夫就更了不得了,他这套功夫叫潮汐大法,看似只是寻常的吞吸吐纳,却能将对方的真气转换成内力,存于丹田之中,要知道真正的高手相争,斗的往往不是武功的高低,而是持续的输出,这一点来说曹杰就很占优势了。

只可惜这凡人的功法对付不了已化为厉鬼,水火不侵的人魈,不过三两下,就被打地满地找牙,还得鹤青前去抵挡人魈的攻势。

“孙兄,你去哪儿?!”

孙一胜得救后拔腿就跑,曹杰在他身后大喊。

“离开这个鬼地方!”孙一胜似乎是被吓破了胆,大叫一声逃走了。

跑出一段后,他抬头望了一眼,只见密林遮日,白昼如夜,四下无人,又辨不清方向,心中不免咯噔了一下,反是远处传来的打斗声给了他些许安慰,想到这密林暗藏危机,孙一胜的脚步就更迟疑了,直至完全停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

孙一胜方才不顾义气独自逃命,这会儿自然也不好大摇大摆地回来,只躲在暗处观察,见曹杰生起一个火堆,似乎是在焚烧什么东西,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只留下几片黑色的衣角。

“哟,孙兄不是走了么,又回来做什么?”他的行踪很快便被曹杰发现了。

不远处,夜漓与鹤青正联手对付一个人魈,而另一个则不见了踪影,孙一胜这才确认其已被曹杰焚烧,稍放宽心,赔笑道:“曹兄见笑,刚刚我有些吓到了,有什么小弟可以效劳的,尽管说。”

“可不敢劳烦孙兄,”曹杰继续冷嘲热讽:“一个不小心,你又撇下我们跑了可怎么办。”

“岂敢岂敢。”孙一胜殷勤地捡起树枝,拨弄火堆,烧焦的人魈尸身散发着恶臭,骨头一碰就化成灰烬,让人几欲作呕。

他一边拨弄,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看向树下,他发现鹤青的攻速忽然提高了,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整个人阴郁了不少,脸上似乎长了什么东西,从眼罩下延伸出来。

夜漓浑身萦绕着红色电流,手中的匕首向上一抛,立刻化为数十支飞箭,爆发力大增,每一招都蕴含内劲。

孙一胜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什么功夫?

剩下的一只人魈在他们二人的夹击下很快就溃败了,夜漓佯退,由鹤青主攻,她虚晃一枪闪身出现在人魈身侧,无数飞箭瞬间凝结,夜漓握住匕首猛得朝,没砍断,却将人魈彻底激怒了,但还没等它有任何动作,一把剑就刺穿了其胸膛,狂暴的表情僵在其脸上。

鹤青撩剑,身法如行云流水,一阵眼花缭乱的动作之后,便将它的肉身彻底毁了。

为了不让恶灵逃脱,夜漓立刻勾起手指结了个印,那些画了青冥符的树皮飞过来贴到人魈身上,贴得极紧,像是要嵌到它肉里似的,不一会儿树皮一齐燃烧起来,大火中,人魈发出尖锐的嘶鸣,树皮燃烬,血绘的青冥符就直接印在了人魈身上。

那玩意儿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夜漓哪里会给它机会,掌心黑色火焰燃起,一掌击出,人魈周身被黑火包围,鹤青在其上方张开驱灵阵,不一会儿,人魈就在咆哮中被烧成了灰烬。

夜漓筋疲力尽地躺倒在地,长舒了一口气,嘴里大骂:“妈的,累死老子了!别让老子知道是哪个坏心眼的豢了这些鬼东西,老子绝饶不了他!”

过了一会儿,夜漓起身看了鹤青一眼,对曹、孙二人说道:“我们要找同伴去了,你们怎么打算?”

曹、孙二人也交换了一下眼神,孙一胜犹犹豫豫,曹杰倒是很仗义:“既入国师府,已是局中人,承蒙二位出手相救,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曹某义不容辞。”

接着三人目光一致落到孙一胜身上,夜漓面露鄙夷之色。

孙一胜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心知逃是逃不掉的,最后咬牙说道:“我随你们差遣就是了。”

夜漓露出一个诡秘的笑,故意拖长声调:“那就麻烦孙兄给我们探探路吧。”

树根上的洞其实不小,只是被周围的杂草树枝给盖住了,才比较隐蔽,其实一个成年人钻进去绰绰有。

孙一胜紧张得上下槽牙打架,夜漓步步相逼:“怎么了?还不下去?在等什么?”说着作势要推他。

那孙一胜也算一江湖高手,没想到居然这么没骨气,被恐吓两句腿都软了,哆哆嗦嗦地趴在洞边,颤抖道:“我跳,我跳!”说着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大叫一声,纵身跳了下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