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街:灭绝种族罪和危害人类罪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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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卡是于1942年9月23日在特雷布林卡的树林里被杀害的,莱昂直到多年后才了解到这一确切细节。52在她去世后的6个月内,她的弟弟莱布斯和若乌凯夫的整个弗莱施纳家族成员也尽数死去。虽然无从了解确切的情况,但是我从少数幸存下来的犹太居民,现居新泽西州伊丽莎白市的克拉拉·克拉默那里了解了那些若乌凯夫犹太人的命运。

我与克拉拉见面的机缘起于我在若夫克瓦的小博物馆看到的一张被勇敢地展示出来的照片,就在摇摇欲坠的斯坦尼斯瓦夫·若乌凯夫斯基城堡翼楼底层的几个阴沉的展厅里。1941年夏天,在博物馆的展墙上挂着几张阴暗的黑白照片,这是在德国占领初期拍摄的三四张模糊不清、没有对好焦的照片。照片中显示了装甲车、咧嘴笑的士兵、燃烧着的17世纪犹太会堂。还有一张照片是若夫克瓦的入口之一——格林斯基门,我曾经步行从这座城门底下经过,这张照片是在德国人抵达后不久拍摄的。

在雄伟的石门顶上悬挂着3条横幅,用乌克兰语向刚刚到来的人致以欢迎:“希特勒万岁!荣耀归于希特勒!荣耀归于班杰拉!”“乌克兰独立国万岁!领袖斯捷潘·班杰拉万岁!”

格林斯基门,若夫克瓦,1941年7月

这是当地乌克兰人支持纳粹德国的证据,博物馆陈列员决定展出这样的照片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我最终在城堡的另一侧翼楼里找到了她,柳德米拉·拜布拉,市政府公务员。她让我叫她露达,露达是一位40多岁、坚强、有魅力的女性,她头发乌黑,有着骄傲、豁达的脸庞和着实令人惊叹的蓝眼睛。她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去了解她的家乡消逝的战争岁月,因为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没有犹太人,这是一个令人沉默的话题。城中仅有的为数不多的犹太人之一是她祖母的朋友,这位老太太用她童年的故事让露达对消逝的过去产生了兴趣。

露达开始收集信息,然后决定在博物馆的展墙上展出一些她发现的东西。在我们的一次谈话中,伴着腌菜加罗宋汤的午餐,她问我是否读过《克拉拉的战争》,一本关于在德国占领下幸存的一位若乌凯夫年轻女孩的书。53她告诉我包括克拉拉·克拉默在内的18名犹太人在波兰夫妇瓦伦丁·贝克先生及夫人住所的地板下躲藏了2年。1944年7月,苏联人从东方抵达后,她被解救出来。

我买来克拉拉的书,并一口气读完了。出人意料的是,那18个犹太人中有一个名叫盖达罗·劳特派特的青年,竟然是赫希的一个远亲。我去新泽西州拜访了克拉拉,想要了解更多的情况,同时也发现她是一个有魅力的、聪明的、健谈的92岁老人。她身体健康、容光焕发,记忆力良好,但正处在几周前丈夫去世的悲痛中。

“若乌凯夫在20世纪30年代很繁华。”她回忆说,宏伟的市政厅有着高大的塔楼,顶部四面都有露台。“每天正午有个警察用小号吹奏肖邦的曲子,”她微笑着说,“他绕着露台四周走动,专心吹着小号,总是吹肖邦的曲子。”她哼了那首乐曲,但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

克拉拉小时候走路上学,路上会经过伦贝格门和市政剧院。她每天往返利沃夫。“一天有三趟列车,但没人乘坐,”她解释说,“公共汽车每小时正点发车,所以我们总是搭乘公共汽车。”不同群体之间称不上关系紧张。“我们是犹太族裔,波兰人是波兰族裔,乌克兰人知道他们是乌克兰族裔。每个人都是信教、守教规的。”她有波兰族裔和乌克兰族裔的朋友,而且过圣诞节的时候,她们一家还会专程去波兰人家里欣赏他们各家装饰的圣诞树。夏天到来时,全家会去波兰其他地方旅行,那些地方有着与加利西亚不一样的美丽森林。在那些地方,她记得,犹太人做交易或旅行的自由度较低。那是她第一次被人辱骂。

她深情地谈起东西街上的那座古老的木造教堂,“它就在我们住的地方的隔壁”。后来发现,她的邻居中有一个老劳特派特,是赫希的叔叔达维德,他们每天早上在街上都会互相问好。她还记起弗莱施纳这个姓以及莱昂的舅舅莱布斯的名字,但想不起他的长相。他过去是不是经营着一家旅馆?她询问道。她知道弗莱施纳家与子女们同住的那条街道,那时叫作毕苏斯基大街,位于她家和主广场之间。

德国人来了又突然走了,就像奥尔加所描述的那样。“苏联人的到来让我们松了口气,我们对德国人害怕极了。”他们从收音机里及1938年从维也纳逃过来的几个难民口中听到了德奥合并的消息。一对维也纳夫妇,罗森伯格医生和他的太太,被安排到他们家。他们每个星期三晚上来吃晚餐。起初,克拉拉和她的父母不相信他们描述的在维也纳的生活。

德国人在1941年6月重新占领了这里,生活变得更加艰难。学校的朋友们在路上故意不搭理她,在她走近时纷纷别过头去。“因为我戴了白色的袖标。”她解释说。一年后,他们躲进了老旧木制教堂对面的贝克家的地板下面,一共18个人,包括盖达罗·劳特派特和梅尔曼夫妇,他们也是赫希·劳特派特的亲戚。

她深刻地记得那是1943年3月的一天,他们被房子外面的脚步声、叫声和哭嚎声吵醒。“我们知道我们在若乌凯夫总有厄运临头的一天。大概是在凌晨3点,我被吵闹声吵醒,接着是一些枪声。他们被带到森林里去了,那是唯一可以挖掘坟墓的地方。”她知道那片名为borek的森林,那是孩子们玩耍的地方。“那曾经是一片美丽的树林。我们在那里玩得很开心。但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们很可能被发现,也会跟他们一样被杀害。至少有三四次,我们都以为肯定要完了。我以为就这样完了。”

那一天是3月25日。若乌凯夫的350名犹太人,一起走进树林,来到一片布满沙坑的空地。他们排成长队,在距离他们的小镇中心2千米以外的地方被开枪打死。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