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的观念:以胡塞尔现象学为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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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现象学与美学的相关性

先有对象还是先有方法?方法是人的一种发明和创造,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工具,正如一把钥匙如果失去了对象之锁将会毫无价值。反之,一把丢失了钥匙的锁即使打不开,也依然可以起着它的效用,尽管这种效用从价值论角度已经有些负面了。换言之,我认为,选择什么样的方法应该根据对象的情况、种类等去作抉择,而决不是先想好一种方法,然后把这种方法当作放之四海皆准的方法和真理,去包治百病、解决任何问题。这一点是为马克思所反对的。对象是方法的基底,方法建立在对象之上。方法和对象具有一种适应性,必须根据对象选择方法,而不是相反。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必须首先要做到看清对象的类型和特点,再去选择一种切近的方法。对于意识和存在现象的分析,现象学的方法是有效的,正是因为它适合了作为意识和存在的对象性。尽管我们可以使用许多方法,但是总有一个是最适合的。当然,这种适合也不是一种绝对的适合,而是指在特定场景和背景条件下最适合的方法。在现有的理论中,对于审美纯粹理论而言,现象学是最为合适的。

这是因为审美对象不是一个自然、物理的对象,而是一种观念对象(对于艺术品而言),或者有时是文化客体,或者一种被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对象(主要指自然对象)。从根本上说,上面三种情形都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正如那恐怖的大海,当被人类征服后,已经变成人类意向中的大海、人类的存在场域,而不是一种人类所恐惧的对象了。因此作为一种意识观念、知识论分析的现象学,对于审美理论的分析是最适合了。胡塞尔本人在某种意义上指明了这一点。他在致霍夫曼斯塔尔的信中认为审美态度与现象学态度具有某种相似性,都反对一种自然态度和存在的执态,并且审美直观和现象学直观也具有一种相似性。

具体来说,现象学与美学之间的相关性表现在以下几点:

首先,我们知道,胡塞尔的现象学是关于意识现象的研究。对于美学研究而言,审美意识是美学研究中的一个十分关键的环节。我们前面说到,胡塞尔现象学中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对于意识对象与其被给予的方式之间的关系的研究,说到底也就是对于意向性的研究。所谓意向性就是意识总是关于某物的意识。而这一点是和美学研究密切相关的。因为,我们都会注意到这样的事实,即我们一般所谓的审美对象实际上并不是指那个作为自然物理客体存在的东西,比如一幅绘画作品,它并不是那一纸张和一堆的颜色,而是一个知觉图像。这个图像如果没有相应的意识行为指向的话,那么它就不会自为地存在。换言之,审美对象实际上是和审美行为作为一个对子而存在的,脱离开任何一方都不会有审美活动的发生。正如今道友信所指出的:“把作为存在之物的作品搬入陈列室的人即使看见它也不会受到怎样的感动;可是,别的人看到同样的作品却受到感动,产生了审美经验,这种事实表明:审美经验不是取决于事物的因果性结构,而取决于在其中产生的意识的意向性指向什么。因此,对这种意识的事实,如果是离开存在即不依赖物的结构,而是依照意识的结构予以细致描述,就会出现这样的可能性,即一步一步地、直感地显示出作品的美的本质。”[24]这种对于审美对象的看法,相比以往把审美对象单纯等同于一种客体来说,更加深入地阐释了审美活动内部的结构。

其次,现象学对于现象和本质之间关系的新解释。审美涉及的是知觉和想象行为,从现象学的意义上说,也就是对象在知觉和想象中的呈现。而这种在知觉和想象中呈现的对象也就是现象。从这个意义上说,审美对象也就是一种现象。对于这种审美的现象而言,它同样显示着、呈现着一种本质,这种本质是与人的存在本身相关的,或者说它是一种存在的意义。正如杜夫海纳所主张的,在审美的感性之中,还存在着感性的意义。这种对于现象的新的观点赋予了审美感性本身一种审美的深度。并且这种深度并不是靠一种理性推理所获得,而是通过审美直观本身就可以直观到的。

再次,现象学所使用的本质直观的方法与美学具有一种对应性。现象学反对自然科学所使用的因果式的分析方式,也反对传统的归纳和演绎的推理方式。现象学以直观到的现象作为原初的给予性,作为研究的开端项。它不预设任何先在的假设,也不采用任何未经明察和反思的观点。直观行为是一切其他行为的奠基性行为。换言之,其他行为要获得其明见性必须回溯到直观这一基底之上。而对于审美而言,我们作为审美者主要使用的是外在的感官功能和内在的想象功能,换言之,是以外在的形象和内在的表象作为审美行为的核心环节。在审美中我们几乎并不涉及概念以及基于概念之上的推理和演绎行为。更确切地说,审美行为就是一种直观的行为。从这个意义上说,现象学在方法上与美学具有一种内在的关联性。

最后,胡塞尔把生活世界看作是一切科学世界的奠基性世界。生活世界是科学的意义之源,科学只有回溯到生活世界才能发现其原初的明见性。对于审美而言,它本来就是属于生活世界的一种存在方式。使审美摆脱单纯的以艺术作品为审美对象的传统模式,还原到生活世界本身之中,从而使审美更多带有世俗的气息和知觉性质。这也是对于传统单纯以精神陶冶为特征精英式的审美观念的一种反动。

因此,从现象学的角度来分析审美问题,将会给美学研究提供一种新的视野和角度。关于这一点,我们从海德格尔对于艺术本源的分析,英加登对于文学的艺术作品的分析,以及杜夫海纳对于审美经验的分析之中就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