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以柔软着活,不能软弱地过
老子说,上善若水,柔若不争,因其不争,故莫能与之争。为人,有一颗柔软的心,宽广能容,有容乃大,大至无穷,所以能以不变应万变。水至柔,却最显刚,故有水滴石穿。做人也同样如此,至柔之本,不该是懦弱,而该是刚毅不畏,是任风吹,任雨打,也丝毫不动。
世界到底是多变的,我们不能左右的事情太多,我们不能控制的局面也不少,我们要尽量做到淡然世俗之外,可也要能担得起人生之累、生命之重,这才是真正的坚强。
大风再狠,也吹不毁我
苏运莹有一首歌,叫《野子》,歌词是这样的:怎么大风越狠,我的心越荡,幻如一丝尘土,随风自由地在狂舞。我要握紧手中坚定,却又飘散的勇气。我会变成巨人,踏着力气,踩着梦……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吹啊吹不毁我纯净花园。任风吹,任它乱,毁不灭的是我……
风中飘荡的尘土,给人的感觉该是无根无源、无依无靠,总是身不由己被卷在狂风中不停沉浮,这是一个悲剧。还是同样的画面,可到了这首歌里,却成了另外一种意境:同样是无根无源的沉浮,在这首歌里却成了一种自由的狂舞。风成了助力,成了让一粒小尘沙离开那呆板固定的小世界的“贵人”。而且,一粒尘沙,是没有什么欲望的,因为不想拥有太多,所以永远不会遭遇毁灭。
面对大千世界,我们都是小小的尘沙,我们都得在时间的长河中沉浮。苏运莹能唱出来自由飞舞的美来,可有的人感悟出来的,却是身不由己的悲,比如林黛玉。
林黛玉之所以进贾府,是因为母逝父老,不得长期依靠,只好千里寻亲,寄人篱下。最后就连老父也驾鹤西去,与她阴阳两隔,她终于成了无依无靠的浮萍。尽管有锦衣玉食,尽管有贾母的疼爱,可对黛玉来说,这都是好景不长,甚至是水中之月。大家大业的豪奢,丫鬟仆从的密集,反而更衬出她的孤苦无依。
寄人篱下、孤苦无依的底子坐实了,再遇到任何事情,似乎都是因这底子而起,要么,也是这底子惹的祸。晴雯不开门,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她不是正经主子;周瑞家的送个珠花,剩下最后一朵给她,她也嗔怪人家是不拿她当回事。
宝钗过生日时,湘云点破唱戏的小戏子很像是黛玉,也让黛玉难过,若不是孤苦至此,何以让人当戏子取笑,而当黛玉看到宝玉使眼色不让湘云说,听到宝玉评说她“小性”的话,就更加难过,宝玉来找她玩,她就抢白宝玉说:“莫不是他和我顽,他就自轻自贱了?她原是公侯小姐,我是贫民的丫头。”一番话里,一层层的不解,一层层的怨恨,含有自认为的侮辱,还有被宝玉见外的悲伤,“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小性儿,行动肯恼。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恼他。我恼他,与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
桩桩件件,件件桩桩,都让黛玉联想到孤苦;事事人人,人人事事,都能让黛玉抱怨自己的无依。仿佛世界上只有她有着这样的遭遇,却不知道所有这些,不过是寻常小事而已。想谁家兄弟姐妹没有个话长理短,谁人心中没有个远近的算计?大观园虽是个小社会,可到底是曹雪芹设定的风平浪静、花美蜂甜的一隅,是一个理想国,兄弟姐妹们间的矛盾,总是小事,就是婆子丫鬟们的胡闹,也多到不了黛玉那里。真正的狂风,还远着呢,以曹雪芹对黛玉的喜爱,是一定要在风沙尘泥乱飞之前,就要让黛玉出离这污浊的世界的。可因为黛玉心里有一个悲剧的命运设定,于是,世事就都添了悲,浓了愁,把那寄人篱下描得越来越黑,把那孤独悲苦演绎得更甚,反而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味道了。
寄人篱下之痛,的确是痛中之痛,有这样遭遇的,大多很快就能体会人情冷暖,可这也不过是一个现实社会的黑白而已。看得透的,会认为那就是一种丰富的经历;看不透的,会哀叹那会成为自己生命里的硬伤。
现实世界,不可能一直是和美的阳光,会有风沙的无定,没有谁有准确的天气预报,也不会有谁天生带着能躲避风沙的护身符。我们每个人,偏又只是尘世的一粒浮尘,阳光和美时,平平安安,温温暖暖,风沙骤起时,随风上下,做不得主。
明白了这样的人生基调,我们就不会再在某个艰难的点上囚住自己不放了。想苏运莹能够在大风中甘愿幻化成尘沙,让暴虐的狂风,成为自己飞舞的陪衬,我们为什么不能?
在某一辆春运的火车上,挤满了人,大人吵嚷,小孩哭叫,卖食物的服务员,推着装满零食的小推车,一边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一边忙着做生意。虽是回家过年,可满车厢里只有乌烟瘴气。
在这样乱糟糟的环境里,只有一个孩子不哭不闹,反而笑呵呵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坐在他旁边的一个中年人,一直在抱怨,抱怨买票买晚了一些,结果只能在硬座车厢里受这人潮汹涌的罪。这个孩子说:“爸爸,在这里很好玩,我刚进来的时候,根本就不用自己走路,那么多人一挤,我就像坐轿子似的,飘飘悠悠就进来了,太舒服了。”中年人不禁笑了,说:“真是个孩子,在这里还觉得好玩。”
同样的环境,大人看着,是拥挤,是混乱,是难受,孩子看到的,却是热闹,是有趣,是好玩。作为一个成人,我们几乎无法理解这个孩子眼里的好玩,我们都成了心随境转的俗人,我们无法享受沙在风中自由飞舞的乐趣。
我的耳边,又想起《野子》那首歌:我会变成巨人,踏着力气,踩着梦……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吹啊吹不毁我纯净花园。任风吹,任它乱,毁不灭的是我……
谁说女神的面,就不能配上爷们的范儿
当范冰冰从女神成为“范爷”的时候,很多女人都笑了。特别是在听到那句“我不嫁富豪,我本身就是富豪”的豪言壮语时,我们更是畅快淋漓,而那句“禁得起多大诋毁,就禁得起多大赞美”的话更有荡气回肠之感。谁说女神的面,就不能配上爷们的范儿?女人中的极品,原来既可以负责貌美如花,又能够赚钱养家。
“女汉子”早就风行世界了,在“范爷”的名号叫响江湖之前,就已经有一定数量的女性,凭着自己强大的心,离开温室,在风吹雨打中,锤炼出钢铁一样坚忍的性格。
所谓女汉子,可不是什么满脸络腮胡子,浑身疙里疙瘩的肌肉,男不男女不女的女人。叫自己女汉子,其实是对女性坚强的一种宣誓。我们可能柔柔弱弱,但我们一定独立强悍。我们有一颗柔软的心,但我们也有一种叫不畏的坚决行动。风中来,雨里去,可以成群结伴地嬉笑,也可以独立承受着煎熬。
传统世俗在男人、女人面前画出的那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在女汉子面前,一下子变得特别可笑。我们不再是躲在男人背后的女人,我们同样具备出色的能力,冲自己的锋,陷别人的阵。不但如此,我们既可以豪气干云地冲出去,又能温柔妩媚地收回来。回到家中,既能相夫,又能教子。女人的和美,温暖了整个世界。这是我们女人的生存之道,以女汉子的姿态,活得逍遥自在。可不是所有女人都能成为这样的女汉子。
这些女人,多是长得肤如凝脂、貌美如花,能让男人神魂颠倒。因为风姿绰约,因为不同凡人,所以她们总是近不得地气,活不成自己,就像大观园里的林黛玉。
托曹雪芹的安排,大观园里美女云集,芙蓉仙子,牡丹女神,个个都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而林黛玉则是女神中的极品,她虽然病弱西子,但却自有一种风流之态,“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容貌自是极品,风范也绝对少见。
作为女神,黛玉自然有女神的范儿,在薛宝钗出场的那一刻,曹雪芹就给了黛玉似评价非评价的一句话“孤高自诩,目下无尘”。黛玉如此傲娇,只因她生在幽微灵秀地,长在无可奈何天,是绛珠仙子降世,自然懒得理会世俗。
可世俗到底是世俗说了算的,这女神的性格,让黛玉不得人心。丫鬟婆子们自是不能说的了,就是大观园里的几个姐妹,包括外来的公侯小姐史湘云,都无法与林黛玉亲近。
清高自傲的女神,高处不胜寒。寄人篱下的悲凉,不能说与人听;求而不得的痛苦,不能说与人听。不能说给别人听,就只能说给自己听。一句话,说不好了,就会痛杀心扉,必得要哭个七荤八素,还要病上好久,在悲观的宿命中寻找一种真实存在的痛感,如此,仿佛才能哭得在理,才能悲得自在。孤寂地终了,就连伤春悲秋,都成了自我验证的一种方式。
作为一个艺术形象,我自然是喜欢林黛玉的。可我到底是个俗人,作为在俗世中寻找快乐的人,看黛玉这样的女神,就常常会看到她的空虚,因为把自己架得太高,而要独自承受这近乎煎熬的孤独。因为不能放低自己的身价,就不能倾听来自世界的声音,不能享受一种叫平和的幸福。
仔细想想,大观园里,有几个人没有对自己的身世有过悲凉的思考呢?探春再敏,也没有摆脱庶出的宿命;宝钗再甜,也还是托赖那不争气的哥哥而过早地为家庭操心。就连王熙凤,这个热热闹闹地纠缠在世俗中的玻璃心肝人儿,也还有那一刹那跟世界柔软的和解呢。在女儿巧姐生病时,她求助刘姥姥要她给女儿取个名字。虽然不过是顺着世俗的迷信,可在这迷信面前,你多少能看出王熙凤面对生命的那种谦和恭卑。
大观园里的姐妹们,虽然都逃离不了曹雪芹给她们设置的那种叫悲观的宿命,可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黛玉那样高高在上,目下无尘。很多女神,和姐妹们一起厮混,和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一起生活,虽少不了家长里短,可更多了一些生活气息,也就更多了一些与宿命的协调,用柔软却强悍的气质,演绎了人间烟火的生活。这样美丽地活着,就像雨后的彩虹,多少冲淡了命运这场暴雨的肆虐。如薛宝钗、王熙凤、探春,哪一个拿出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女神,可哪一个都可以在世俗中独立成为自己。
对黛玉来说,那些柴米油盐的算计,总是显得小气了,那些家长里短的絮叨,总是显得无聊些。可如果每个人,都如黛玉一样抛却世俗,那么大观园也就不再有大观园的美丽与豪气。
人之初,常常因为纯粹而对人世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傲态。可人之末,却往往因经历了世界对人的洗礼而变得谦逊。生而为人,就不得不经历世俗世界、人间烟火对你的彻骨熏染。即使你是女神,也难免这样的经历。我们就生活在世俗中,我们必须和尘烟和解。
男生山向女生水传了一张情书,用诗一样的语言,描绘了他的爱慕之情。情书最后,他极为自信地这样说:
我是山,俊秀挺拔的山,
你是水,温柔清灵的水。
如我一样的山,怎能离开如你一样的水,
如你一样的水,怎能离开如我一样的山。
很快,水就给山写了回信。信中这样写道:
很早,就认识你,很早,就关注你。可偶然,才发现我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我。我听说,你特别钟情于林黛玉款的女生。我不是林黛玉,我也不想做林黛玉。
也许在你眼里,我是娇弱的,可我并不柔弱。也许在你眼里,我是脱俗的,可我实际上不能免俗。我不是林黛玉,我也不想做林黛玉。
林黛玉的傲娇,我没有,我只是一颗凡草,从来不会把自己高看几分。林黛玉的多愁善感,我没有,我更喜欢嘻嘻哈哈地玩闹,豪气干云地活着。林黛玉的依赖,我没有,我体魄强健,很多事情宁愿自己一个人去做,而不愿意愁眉不展,等待别人来照顾我。林黛玉的矜持,我没有,我更喜欢直率地说话,更愿意直接地做事。
我毫不掩饰,我曾经喜欢你,可我不愿意粉饰我,使我成为你心中的那个女神。
我可以像山一样立着,我可以像水一样活着。我看你,只愿立成高山,却不会柔情似水。
所以,我不是你的林黛玉,我看你,也不会是林黛玉的贾宝玉。我们,中间隔着一个叫林黛玉的女神,如果她是你的水,那么她将是使你我无法沟通的大河。
水是一个长得柔柔弱弱的女孩,可水却不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妹子。这一声“我不是林黛玉,我也不想做林黛玉”的呐喊,正喊出了她强韧独立的性格。很显然,她是喜欢山的,可如果山是喜欢林黛玉那样的女性,那她就只能忍痛走开,直率、果断、强悍地走开,走自己坚强独立的路线。
作为女子,我们要保持柔美的本性,可我们也可以成为女汉子,直率而强悍地活出自己的风格。
哭,不是逃避现实的方法,
而是认清现实的开始
林黛玉是绛珠仙子的化身,绛珠仙子下凡最大的一个目的,就是以泪报恩。贯穿林黛玉一生的,就是一个“泪”字。就连她的别号“潇湘妃子”,也是因泪而美,因泪而绝。
黛玉的容貌,生的就是一个病西子之像,“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态生两靥之愁”,美虽是稀世之俊美,但却天生透着忧郁之色,动辄泪泉奔涌。有悲,要哭,初见贾母时,“贾母心肝肉地叫着哭,黛玉也哭个不住”;有痛,要哭,宝玉被打那一回,黛玉偷着来看宝玉,宝玉见她,“眼睛已经肿成了两只桃子,满面泪光”;有气,要哭,与宝玉一个言语不和,“就在房中暗自垂泪”;有疑,要哭,晴雯拒绝开门那一回,黛玉耳听得宝钗和宝玉在里面嬉笑,“越想越觉伤感,便也不顾花台露冷,也不顾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花荫之下,悲悲切切,呜咽起来”;有喜,也要哭,宝玉说黛玉就不说这些混账话时,黛玉听了又惊又喜又悲又叹,思来想去,还是“不禁滚下泪来”……至于葬花、题帕之泪吟,还有焚稿之大哭,就更是《红楼梦》经典之哭了。黛玉之人生,不是梨花带雨,就是悲悲惨惨戚戚。
偶尔见黛玉笑一回,也觉得不那么真切了,仿佛这笑,也是一种哭了,只是形式别样而已。那一回,黛玉看到宝玉看宝钗竟然看得呆了,她蹬在门槛上,嘴里咬着手帕子笑了。别人见黛玉,眉是开的,眼是笑的,可黛玉的心里,早就已经是雨打风吹了。
黛玉如此爱哭,不但让观之人受不了,就连闻之鸟也都被惊飞:“颦儿才貌世应希,独抱幽芳出绣闺,呜咽一声犹未了,落花满地鸟惊飞”。不为别的,只为那悲愁太重,只为那忧郁太深。没有悲伤的,听着也要染上悲伤,没有痛苦的,看着也要感受痛苦。人生已经有那么多不如意了,谁还愿意多沾染几分悲苦呢?
黛玉之哭,是伤心之哭,是忧郁之哭,更是无可奈何之哭。春花秋月已去,黛玉无可奈何;良辰美景苦短,黛玉无可奈何;生命总是无常,黛玉无可奈何;命运总是多舛,黛玉无可奈何。寄人篱下,让她不能不忧;无人做主,让她不能不痛。尽管她还是以贵族千金小姐的姿态傲娇着,可她的内心却总少不了那种被命运遗弃的悲哀感。
说是无可奈何,实际更是无所作为。鉴于曹雪芹为黛玉设定的,就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性之美,所以,尽管预见到了大厦将倾的悲剧,黛玉并没有做任何的反应。她曾经对宝玉说过贾府这种豪奢的过活,总不是长久办法。可宝玉只说了一句“这也不是我们所能管的”,她就抛开去,再也不提起。
倒是对宝玉的痴情一片,黛玉曾经有过点滴行动。在薛姨妈点破黛玉心事那一回,黛玉要认薛姨妈为母,可被宝钗的一句玩笑话给推开了。即使如此,国忌时,薛姨妈住进大观园,住在黛玉处,黛玉就跟着宝钗喊妈妈。黛玉此举,一是聊解母去无依、寄人篱下的虚与苦,二也有让薛姨妈为自己做主的意思。可黛玉也知道,薛姨妈根本无法为她做主。所以,她的这番苦心最后也还是归于无奈。
当人生只剩下无奈时,黛玉也就只能长歌当哭了。可是,就连宝钗,如她对黛玉所说,尽管有家有业,有娘有哥的,可也还是多身不由己,也还是要有寄人篱下的那么一个阶段。说起来,所有人的人生,都是寄居在自己这个皮囊之下,所有混在世俗中的命运,大都身不由己。
就像鲜花,必须要依赖好风好水好气候。一旦天有不测风云,那刚绽放的鲜妍就成为一地红湿。世界永远存在着冷酷和悲伤,万物都躲不了被无情捉弄的命运。鲜花虽然依赖盛夏,但落叶总会成全秋风。这就是现实,也只有这样的现实,才给了我们鲜活的存在感,让我们在命运紧迫性的悲剧下,轻快地活出一种沉甸甸的价值感来。
明知花期短暂,明知风雨无情,可没有哪一枝花,愿意浪费这来之不易的一命。只要有一丝和暖,那鲜花,就是在石缝中,就是在悬崖边,也敢把自己开得耀眼、鲜艳。秋风来了,低了头,弯了腰,也还是不减那一缕怒放着的花色,也还是有敢迎风而立的娇美。暴雨蹂躏,落了地,化成泥,也还是不辱生之使命,化泥护花,延续另一个时间段的绽放,给予另一个生命之力量。这才是自然之韵,这才是存活之美。
生命,不相信眼泪。眼泪,代表的是懦弱,代表的是不能行动的懒惰性。智者早就在千年以前说过,上天在关上一扇窗的时候,总不忘打开一扇门。任何悲催的命运,也还是为人留下一条活下去的路径,哪怕是狭缝一条,只要你敢走,只要你去走,未必不能走成平坦大道。无奈地流泪,抱怨地等待,是等不出来平坦大道的。
最好的命运,也不只有美好,都有被泪浸过的痕迹。我们谁都躲不了哭这个特定的人性情结,可哭,不该是逃避现实的无奈,而应该成为我们认清现实的觉醒。命运给了我们当头一棒,我们又痛又惊,可我们不能就此定格,我们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但至少可以去预防那还没有发生的悲剧。流着泪的时候,我们也该思考着;流着泪的时候,我们也该强悍着。我们不是林黛玉,我们该有博大的心胸,命运送来什么,我们都能接住;命运给我们几重山水,我们都能赏得了。
那些站在高处笑着的人,不知道在漫长的黑夜中经历过怎样的哭,又慨叹着怎样的不幸,可有的人没有只是哭,没有懒于行动,这样的人生终有一天会如鲜花般绽放。这是一个忙碌的世界,这也是一个孤独的世界,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无奈中,每个人都必须要解决自己的无奈。没人在乎你是怎样地哭,人们只在乎你是否灿烂地笑。
生活,不相信眼泪,眼泪,只能在戏剧里流,调剂别人的悲哀,成为自己人生一缕淡淡的浪漫。世界,不相信眼泪,眼泪,该是你解毒的过程,而不是自我救赎的过程。你可以哭,但不要像林黛玉一样哭成性,哭出格,在哭中生,在哭中活,在哭中逝,让眼泪成为恶性循环的一个毒果。
让意志坚强到底,让心灵柔软无边
有一种软体动物,叫蜗牛,蜗牛的背上,背着一个硬硬的壳。这壳,是蜗牛的家,让它随走随栖;这壳,也是蜗牛的自我防护手段,用坚强覆盖脆弱。
人生来脆弱,旦夕祸福谁都难以预测,生死更是无常。我们必须要有足够坚强的意志,才能应付生活的诸多不如意,才能对付各处飞来的明枪暗箭,可除此以外,我们还要有一颗柔软的心。
在世界上活着,就不能怕事。世界终究是鱼龙混杂,你就是闭门不出,也难保祸不从天降,真若大事临头,就不能缩头缩脑,胆战心惊,必须要迎风而立,即使输了阵仗也不能输了气势,即使深入泥沼,也得咬着牙让自己挣脱出污泥成为洁白的莲花。这说的就是最直白的坚强,要的就是一个气势,一个刚硬。
可不怕事,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惹事。就像蜗牛,得有一个坚强的壳,作为天然的防护,还得有一个柔软的身,使它能够在广袤的大地上伸缩自如。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属于无风不起浪。我们若想坚强到底,还得从自身修养上下功夫,明白自己的身份价值,不无事生非,不掐尖要强,也不无理取闹。
我们都知道,曹雪芹对黛玉是极为偏爱的,他那么喜欢用笔墨描绘服饰的人,却从来不提及黛玉的装扮,就是为了让黛玉那超凡脱俗的气质脱颖而出。可同时,曹雪芹笔下鲜有平面的人物,像黛玉这样一个清丽聪明的人,也做过几次落人把柄、被人诟病的事情。
第一件,当然非周瑞家的送花莫属了。周瑞家的受薛姨妈之托,进大观园送花。黛玉对花不感兴趣,淡淡地只望了一望。倒是宝玉,很有兴致地问道:“是什么花?”周瑞家的尚未回答,黛玉就问道:“还是单送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周瑞家的说:“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林黛玉一听这话,马上就“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两句话一出口,瞬间就得罪了两个人。第一句话,怪怨薛姨妈没有重视她一个人。第二句话,又嗔怪周瑞家的势利眼,没有让她第一个挑花。黛玉此举,不但辜负了薛姨妈的一番好意,还对跑腿而来的周瑞家的,也显得极为不敬。说得好一点,是高贵冷艳,可这高贵冷艳却以伤害别人为代价,于是你怎么看黛玉,怎么显得小家子气,甚至很自私。为什么薛姨妈一定只能疼你一人?为什么周瑞家的一定要先把花送到你那里?
薛姨妈当然不会只结黛玉一个人的缘,她是一个很会做人的人,一团和气,广结善缘。至于周瑞家的,也是一个圆滑世俗之人,极会做事做人。有贾母溺爱林黛玉,就连王熙凤都要处处高看黛玉一眼,她周瑞家的,就是看眼色行事,装也得装出一个尊敬状来,怎么可能敢对黛玉不敬。
说句公道话,周瑞家的从梨香院而来,离梨香院最近的,就是王夫人的院子了。而贾氏三姐妹此时正在王夫人的后抱厦住。就是凤姐处,也离王夫人院不远,也比到贾母那里(此时黛玉和宝玉都住在贾母那里)近些。因此,周瑞家的送花之路,不过是沿路而来,谈不上什么折路绕远,也就没有什么让重要的主子先挑的理。如果真要那样的话,周瑞家的是一定先给凤姐而不会先给三春了,因为凤姐是当家人,是她周瑞家的真正的顶头上司。
而且,周瑞家的把花送给迎春和探春时,两个小姐正在专注地下棋,可听周瑞家的说来送花了,都欠身道谢。周瑞家的送到惜春处时,惜春也笑着和周瑞家的说了一会子话。就是凤姐处,平儿对周瑞家的也还是一个平和的同僚的态度。唯有到黛玉处,周瑞家的不明不白受了一顿抢白,她到底是仆人,不敢说话,可心里,一定对黛玉有了看法。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在王夫人面前说话也是举足轻重,她若真存了坏心,在王夫人面前稍微提那么一小句,想那王夫人本来就对黛玉颇有看法(撵晴雯就是一个重要的证据),被周瑞家的一说,必然会心生厌恶,甚至会产生鄙视心理。王夫人最看不惯的赵姨娘,就曾经有这样的论调。
第二件,就是在薛姨妈家玩乐,黛玉调唆宝玉不听李嬷嬷的话。说“调唆”似乎有些过,可听听黛玉的话,真真是尖酸刻薄的。她说:“别理那老货,咱们直管乐咱们的。”这话当然是悄悄地咕哝给宝玉听,李嬷嬷没有听到,她还一径让黛玉劝劝宝玉不要饮酒。黛玉冷笑道:“我为什么助他?我也犯不着劝他。你这妈妈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给他酒吃,如今在姨妈这里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妈这里是外人,不当在这里的也未可定。”说得言语锋利,尖嘴薄舌,十分强势,不但李嬷嬷听不过去,说林姐儿的话“比刀子还尖”,就连宝钗听了也不禁笑了,往黛玉脸上一捏,说“真是恨也不是,喜欢也不是”。
黛玉此举,想来还是说给宝钗听的、做给宝钗看的,以示自己在宝玉心中是有地位的,这是她的嫉妒心作怪。可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又不明不白地得罪了李嬷嬷。李嬷嬷是何等人,她是在宝玉面前作威作福惯了的,且仗着贾府的人对奶妈恩重一重,身份地位都比一般的仆人高出一等,她的眼睛翻在头顶上的,认定就是薛姨妈,也要给自己一个面子的,谁知竟被黛玉奚落了一通,她焉能不恨怨?瞧她,当面就指出黛玉说话尖刻,心里估计是早就翻江倒海了。
除此而外,还有对史湘云大舌头的刻薄,还有把刘姥姥称作“母蝗虫”的刻薄。就整个作品来说,黛玉的这些缺点,不过是一个尚未成熟的小姐,在寄人篱下的环境下、成长过程中的自我挣扎,算不得什么。可对贾府中的人,尤其是那些仆人来说,就是另一番意义了。后来在宝钗送了赵姨娘礼物后,赵姨娘的内心活动,就是直指黛玉,认为她目下无尘。
就连袭人,对黛玉,也还是有一个不敢说重了的点评。“诉肺腑心迷活宝玉”那一回,湘云说让黛玉去做袭人手里的针线活,袭人这样评价林黛玉:“他可不作呢。饶这么着,老太太还怕他劳碌着了。大夫又说好生静养才好,谁还烦他做?旧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拿针线呢。”虽然言语里没有半个字的批评之语,可字里行间却带着一种强烈的不满。
还有一回,贾雨村来见宝玉时,史湘云劝宝玉多读书多上进,袭人马上劝湘云不要说,还说宝钗为这话受过宝玉的羞辱,她说:“这里宝姑娘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登时羞的脸通红,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幸而是宝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闹到怎么样,哭的怎么样呢。提起这个话来,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讪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只当她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有涵养,心地宽大。谁知这一个反倒同她生分了。那林姑娘见你赌气不理他,你得赔多少不是呢。”说到这里时,袭人就已经不是隐藏着了,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黛玉小性儿、刻薄,甚至是心胸狭窄了。
作为宝玉内定的一个姨娘,袭人尚如此评价黛玉,想黛玉将来即使嫁给宝玉,恐怕也有生不完的闲气,也有为不到的人情,再怎么要强,也必然是风中之叶,只待飘零而已。
我们不是黛玉,也没有贾宝玉即使你小性儿恼人也必得来低声伏小的,更没有贾母这样可以一手遮天、把你捧若掌上明珠的大靠山,进入社会,首先就要体会一种飘摇的孤单,若不能修炼自己的身心,没有坚强的意志,只会徒然为自己增加坎坷而已。
人们都只赞美蜗牛能精明地制造一个坚硬的壳,却没有发现,壳下面的蜗牛,实是柔软无骨。这坚硬的壳,让这柔软无骨有了安全的防线,而这柔软无骨,又给了这坚硬的壳发挥特长的空间。
做人,得有坚强的意志,更该有柔软的心灵。
不要把自己置于大局之外
大局,是全面的形势。我们的局,未必能左右大局,但大局一定会影响我们的势。这就像航船入海,你既能驾驭得了自己的船,还能对大海有所了解。船之入海,船才能成为船;人之入局,人才能左右自己的势。
我是一个根本就不懂大局的人,于是常常会产生这样的心理: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同样是人生,我看到的别人的生活,是花团锦簇,再回头看我的世界,就只剩下个大地白茫茫,一片荒凉。
我的境界低,眼界窄,做人随运,做事又随心,别说拯救世界,就是改变某种事态的决定,也常常闹得我诚惶诚恐。对照别人的人生,赫然发现,我一直走在人生的边缘,自己这张最重要的牌,却始终没有想过要打出去。
读《红楼梦》,看黛玉的人生,有一种悠游世外的意味。就说贾府的大局,黛玉早就有认识。在探春行权治理大观园的时候,黛玉病着,事后宝玉将探春、宝钗等治理的情况说给黛玉听,黛玉说:“要这样才好,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黛玉虽然对俗世繁务均不上心,但走马观灯地看过,就在心里存了思绪,只是不思谋罢了。
夜宴群芳时,黛玉说:“你们日日说人家夜饮聚赌,今日我们自己也如此。以后怎么说人”,这是管理上的上行下效,黛玉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能够以身作则。众人行酒令时,又是黛玉出了个主意:“依我说,拿了笔砚,将各色全都写了,拈成阄儿,咱们抓出哪个来,就是哪个”,在后面和凹晶馆做诗那一回,黛玉又有个使韵的招数:“咱们数这个栏杆上的直棍,这头到那头为止,他是第几根,就是第几韵”,这都说明黛玉思维敏捷,聪慧过人,而且善于创新。
诸如此类的,你还可以寻出很多,但再多,也只能说明林黛玉巧捷万端,也可以说见经识经,可你很难说她精明强干,因为她始终置身事外,不参与,不掺和。
黛玉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身体弱,贾母溺爱,不愿意让她经历那么多的俗物事;二是她到底是客,不是主,王熙凤在生病的时候,就曾经说过“黛玉和宝钗两个都是好的,偏又都是亲戚”,黛玉虽然够直率,可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三是曹雪芹的设定,黛玉到底是仙子的身份,那就该是诗情画意地活着,不食人间烟火才对。
正是由于黛玉对生活、对贾府大局的不思谋,才使得很多人,尤其是男人认为,黛玉不过是纸糊的美人灯,风吹吹就散了(王熙凤就曾用这话形容过黛玉),哪里还能用来管理家务。在我们俗人的眼里,黛玉就是一幅画,远远地看,怎么着都是美的,近了,却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纸,既不灵动,也不立体。
设想一下,如果治理大观园的是黛玉而不是宝钗,以黛玉的智谋,未必就差了宝钗。就是身体状况,也未必就会因此而劳累了。有了这些实事可做,减了她胡思乱想的时间,断了她春花秋月的愁感,可能会对她的身体有益也未可知。而且,有了掌握大局的真实行动,黛玉更多的优秀品质,比如有担当、有能力等方面的魅力就会得到充分体现,上上下下都能够敬服,这一定能让她和宝玉的婚事得到一个加分。
可黛玉到底只是黛玉,黛玉走的路,就是停船靠岸。我们不是黛玉,我们还得继续在人生的大海上航行。厌弃大海,逃避大海,你必然会成为浮萍,只能任由风吹浪逐,了无终日。
有人说,我倒想要掌握大局,可我哪有能力。既然没有能力,就只能任由风吹雨打了。未必。我也是没有能力的,我看大局,就如我看夜空一样,只是满眼的星,满世界的灯,迷迷蒙蒙。可据我想来,我再怎么目光短浅,至少可以为我脚下的这一点点路负责。
我是一个没有自信的人,做事常常心存恐惧,而且优柔寡断,这几乎成了我性格上的烙印,洗不净,晾不干。可当我在人生最低谷挣扎时,我终于学会了一个很好的招数,那就是善于行动。你可以这样理解,正在溺水的我,仓皇之间,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之后,自此就永远不会放松。
我没有任何选择,我只能行走,不停地行走。我甚至顾不得方向的对错,我只能动起来,才不至于在某个地方永久地沉下去。走着走着,我终于有了力气,有了辨识力,于是,我开始决定方向。因为我的笨拙,决定方向的时候,又是一场鸡飞蛋打的混乱。我依然不能停,我依然要继续走下去。走下去,终于还有机会,让我修改我的方向。现在,我的路依然不是很好走,可至少前方的雾,呈渐散的趋势,我人生的大局,终究会让我自己来掌握,这对我来说,就是喜事一桩。
其实,人生之路,每走一步,都会沉淀下自信。天赋和能力会在一定程度上给我们自信,但更多的时候,则是那颗不肯动摇的心,不甘退步,不甘逃避,才让我们终于有了重新衡量自己能力的机会,也才让我们始终保持自信,掌握得了自己的局势,能跟上大局。以小见大,渐行渐远,也就渐行渐稳。
长大,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人生,总不能如初见,因为岁月在不停流转。莫道故人心易变,谁不喜小儿,就是无赖,也是可爱。谁不愿做少年,就是胡思乱想,也只是“思将来也,生希望心”。可我们有谁能做彼得·潘,永远停留在那最美的年代,永远能做最浪漫最让人心动的事情?
宝玉有一句形容女人的话:“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得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是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
你若去问管家林之孝家的,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厨房的柳嫂子,甚至王善保家的,年轻的时候,岂是如此世俗锋利的、爱惹是生非的、媚上欺下的?
大观园之所以美,就因为住着的,都是最稚嫩、最纯粹、最尊贵又最清净的女孩儿。因为清净纯粹,纵然有小性儿的,有快嘴利舌的,有故意沉稳的,被流光溢彩的年华一衬,在还没有更多的繁务世俗来扰的生活中呈现,也就都有情可原,不好去评判。甚至再偏爱点,就连这些缺点,都是美的了。
王熙凤纵有千样唇舌,贾母纵有万种玩乐,把生活折腾出个花来,大约也难以看出净美来。言谈举止间,免不了的世故,玩乐纵情,也绝对掺杂着说不尽的厚黑之道。这倒也怪不得她们,因为她们已经被时间驱进了世俗的社会。谁不食人间烟火,谁就是死路一条。
或者,就让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三春,以及宝琴和岫烟等青春逝去,不用老态龙钟,只老成了徐娘,大约也是不堪长时间欣赏的了。
我常想,曹雪芹之所以让黛玉早早逝去,正是有心要让她做个彼得·潘,定格在那最美的年华,留住那最纯粹的心态。如此,好与不好,都是难说的了。而宝钗,却一直要活下去,并且要和认定了草木姻缘的宝玉成亲,在不情不愿中,应付生活的变故,眼见着自己的理想破灭,身受着生活艰难的痛苦磨砺,等待着自己年华老去,沉浸在更多更具尘烟的世俗中,一直熬下去。
我们呢?没有谁能做得了黛玉。我们都得熬下去,明知道会变得失去了光彩,可该思虑的必须要去思虑,该筹谋的也一定要去筹谋。这就是人生,淡烟细雨中,等待斜阳懒照枯草,不能回春。
我们都得要长大,最终都要失去芳华。有多少不堪的未来,让我们不寒而栗,又有多少的留恋,让我们难以舍下。可时间推着我们,我们停不下来。
但我们不能只在这里感叹,你若愿意去思考人生,采取行动,那么纵然老大颜色改,或者嫁作商人妇,人生不复初见,也还是会体会到一种淡然的幸福。世俗尘缘,琐碎是琐碎,却没有什么可怕。
长大,是一件最需要勇气的事情。每一个成长的瞬间,我们都会有一种改变。很多改变,只为了适应,不得已就变成了头不是头,面不是面。纵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关系,细水长流的好处,就是还有个以后。耐心地步入下一个春秋,你终有机会找回自己。
未来难以预测,正好能让我们这饱胀的好奇心和创造力,有了用武之地。细数人类的历史,要不是有那么多慢慢长大变老的人,又哪里有那么多人类文明一件件传世。少年纵然思维敏捷,到底成事不足。只有在时间的沉淀中,在事情的历练下,人才会变得更聪明,变得更敏锐,也变得更有创造力。这种成长,就叫蜕变。毛毛虫变蝴蝶,作茧自缚之后的蓄势腾飞,那叫一个傲气满天,那叫一个潇洒落地。
即便处身尘世凡俗,长大,也并不可怕。人性的美好中,有一个耐性。从长江头,走至长江尾,一路都是风景。就只做个看客,至少还可以有各种眼福。我就是个凡夫俗子,在工作奔忙中白了头,大约就是我的宿命,平时的玩乐,也鲜有什么破格的景儿,一日三餐,有时候都懒得收拾烹煮,可我还是有我的乐趣。一日,站在阳台上,看见两只掐架的麻雀,也自得其乐;又一天,在楼下看到两个唱童谣的小孩儿,也觉得心生喜欢。小事凡俗,就能乐得了我,凡俗小事,又立刻会缠住我。我不是什么改变世界的主,我连我自己的世界尚有多处不能搞定,可这,岂不正是我的乐趣?
反过来再去想,黛玉的人生,只得那么十几年的风华月貌,有风无浪,就匆匆离别,岂不是太过单调?有几个女孩没有自己的风华月貌?纵然难以倾国倾城,到底在某个小世界里还有自己的一种风姿。
再讨论一句,难道俗世尘烟,就没有诗意吗?人生不只有落日楼头,不只有春花秋月。想大浪淘沙,孕育了多少千古风流人物,难道不美?小桥流水,人家遍地是风情,难道无韵?大漠孤烟,仓皇而寂寞,可难道无情?
长大,虽然把我们浸入各种世俗尘缘中,让我们经受各种考验,可也正因此,我们终于可以丰富自己,可以审视自己,可以修正自己,而不再如一个平面,审得了美,审不了丑。
世界如此美好,自然如此有力,为什么在设置了山之灵秀、地之浑厚、水之轻柔、云之妩媚之后,还会有穷山恶水,还会有乌云压境、闷雷滚滚,还会有水之泛滥、虫之灾荒?
还记得那个丢了一角的圆寻圆满的故事吧?尚有缺陷时,它能看山,能玩水,还能和小虫一起打瞌睡,可当圆终于圆满,它就只剩下迅速的滚动,不见山,不着水,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了。长大,常常要被磕碰,被削磨,会让我们失去很多,不得圆满。可这不圆满,却又有多少故事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