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瞻高瞩远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家人相继回房安歇。古今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心急火燎地溜回自己的房间。谨慎地四下查看，确认并无他耳，这才猴急地从怀中掏出那卷神秘的经书。此刻，世界仿佛凝固，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愈发清晰。双手颤抖着将经书捧在手中，终于得以仔细端详。这本经书通体泛着陈旧的枯黄之色，质地古朴，却难以辨别材质。质感既有毛毡般的弹性，又似锦缎般丝滑，令人称奇。
古今秉烛细看，越看越觉神奇，不知不觉间便沉浸其中。再当猛然回过神，才惊觉经书离烛火过近，已然被炙烤。当即心怜不已，连忙检查再三，却发现被烧之处竟丝毫无损。随后，其又进行了各种试探，无论是火烧还是水浇，这经书都安然无恙，任凭他有扛鼎之力，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损伤其分毫。不禁让他对老和尚的话深信不疑，或许这本经书真的蕴含着使自己涅槃重生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抖擞精神，缓缓翻开经书。首页之上，九枚大字赫然映入眼帘：“万灵渡，天地渡，无有渡”。这寥寥数字，模棱两可，晦涩难懂。古今并未在此过多停留，继续翻向下一页，只见一幅蹊跷的古鼎图绘呈现眼前。他心中疑惑顿生，快速的遍览全卷，却诧异地发现，除了首页的九个字，其余内容竟均为图绘，再无其他文字。
“这……说是经书，却无半点经文，叫人如何咏诵？这经书当真怪异，究竟该如何是好？”知晓书中格局后，古今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思索良久，仍毫无头绪，他索性不再纠结，将目光投向第一幅图绘，开始潜心研究。
第一图所绘乃是一口黑鼎。乍看之下，似乎并无特别之处，但当古今专注的目光触及黑鼎的瞬间，一股强横的吸力如汹涌的暗流，将其意识生生绞入其中，如附骨之蛆般难以摆脱，仿佛连神魂都被吞噬。此刻，古今置身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虚空之中，那口黑鼎正悬浮在半空，散发着阑珊光晕，勉强能看清其模样。乃是一口古韵无华、三足四耳的圆鼎，而当其之意识泥陷其中时，脑海中不断重复出一个名字：合苍鼎。古今拭目再看，发现鼎腹周环有龙凤缠绕，凝视久了，发觉竟如活物一般，时而行空飞舞嬉戏，如胶似漆，又如落叶翩翩，随风飘散……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古今从梦幻般的状态中挣脱，才发觉天际已泛起鱼白，一宵长夜转瞬即逝。敛回心神后忽感神困气乏，来不及多想，便倒头睡去。就在其熟睡之际，在其的识海之鼎内，气晕缭绕，丝丝如百川归海般汇聚凝集，似阴阳交融，仿佛正在炼制一枚绝品丹药。
“呵……呼～”晌午时分，随着一声舒泰的懒腰呵欠声，古今伸了个懒腰，从梦中醒来。这一觉睡得无比惬意，仿佛从未如此惬意。睁开双眼，他忽然发觉周遭万物都变得格外清晰，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睡饱后精气充沛的缘故。直到听到：“小少爷向来闻鸡起舞，今日怎日上三竿还未见动静？”原是家里的两名佣人在院中蝇声轻论。
“嗯？并非老汉的错觉，今日吾身确与以往有所不同！”，发现自己在屋内便可清晰洞察院中动静，古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于是当即满腹狐疑地闭上双眼用心感受。这不试不打紧，一试后顿时倍觉玄妙，让他大为震惊。此刻的自己，如同临视四方，洞悉世界的主宰，既能内视己身的五脏六腑，亦能外视周遭的外物七光。
“咕咚……”他猛吞一口玉津，小心翼翼地将意识探入识海之鼎。随着一念弹入，古今浑身骤然一搐，霎时化身石像。直至过了很久后才怔怔地收敛心神，不可置信地掐了掐自己的脸皮，身体激动得颤抖不已。
“六七年了，终于，我终于修炼出念道丹种了，哈哈哈！”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使其不知所措，随即反复将意念探入识海之鼎确认，直到确信一切都千真万确，才紧握双拳，激动得难以自已。许久之后，古今忽然想起何事，瞬间移步至床头四处翻觅。直至摸到了那卷天渡经才停下，随即蹑手捧起经书，贴在面颊上温柔地抚摸着，如同怜惜挚爱一般，生怕这卷水火不侵的宝贝有任何闪失。倘若自己没有会错意的话，那笼困了修行之路多年的鱼鲠骨刺，那迟迟不能突破念道桎梏的苦楚，竟被这卷经书轻易破解。念道丹种的诞生，无疑是他自呱呱坠地以来听到的最佳喜讯。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古今第一时间便将喜讯告诉了父母亲眷。当父亲古牧远听闻后，先是满怀惊疑地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果如古今所述，当即将所有烦恼抛在九霄。尽管难以置信，但依旧老泪纵横，欣慰涕笑道：“苍天有眼，我最担心的这只雏鸟终于生出了翎羽，获得了自保的屏障。”
当夜，古府上下欢聚一堂，推杯换盏庆祝。古牧远也一扫近往日愁容，喝得酩酊大醉，即便扶上床去还依旧醉醺醺地自语道：“也不知古忠那老小子去哪了，自前几日去寻这小家伙后，都过去好多日了，却不见半个人影。那老小子平日最疼爱这孩子，也该让他知道这个喜讯才好，举家上下只怕就他还蒙在鼓里……”
古牧远提及之人与其年纪相仿，乃是其之发小玩伴。自小因躲避战祸饥荒流落至此，被古家收留做了佣人。由于年纪太小，记不清自己的姓名，便随了古姓。加之为人忠厚老实，故而单取一个“忠”字。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担任古府的管家，不仅被古氏视为家人，更是除了家族成员外，最值得信赖的外人。
翌日清晨，古今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向家人表明，自己要独自上山修行一段时间，希望家人在此期间毋庸担心，更不要打扰他。古牧远心知古今定会再次偷偷溜入后山禁地，正要厉言令止，告诫他不可再投机取巧进入禁地。但转念一想，自古以来，念道天赋都是与生俱来，如古今这般后天获得或觉醒的案例闻所未闻。也许正是因为前次进入山洞，才改变了古今的体质，为其开启了修炼一途。如此看来，禁地功劳远盖于过。可身为一家之主，又如何能无视家规，教唆族人倒行逆施呢？他纠结再三却缄口难言，随即环顾左右而言他，只叮嘱古今道：“此去后山定要小心，潜心修炼。还有，莫要让外人看到家族之密，否则，教我知晓定当重重责罚！”
古今何等聪慧，立刻心领神会，挂一丝歪笑，如槌击鼓般用力点头。
告别父母，带上一些辟谷丹，古今便往后山走去。母亲再三叮咛万不可触动禁地的机关，以免发生危险。尽管满心担忧，却也只能无奈地任由他离去。古牧远欣慰地目送古今上山，心中方才自我宽慰道：“我可未破坏家族规矩，只是这混小子屡教不改，非要暗自偷往。我虽为家主，却对其束手无策，唯有待其归来，严加管教，厉正批评。只是还有一事放心不下，家族禁地内还有一个重要秘密，但愿两个秘密不要遇到一起才好！”
来到后山，古今依法炮制进入山洞。既然得到了父亲的默许，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轻车熟路地进入卷藏室，他甚至都未正眼瞧四壁上的功法心得，便立刻养定心神，潜心研习天渡经……
时光飞逝，此刻的古今正在观想合苍鼎。其识海之鼎内如鲸吞虹吸，念道丹种急旋凝炼，飞速猛涨，如雪地滚球愈滚愈大。仅三四日功夫，便已宛如拳头般大小，悬荡在识鼎之中。肉眼可见的修炼进度直教古今倍感欣慰。毕竟，他的修炼之路已步入正轨，余下的便交给汗水与天意了。
古今并非顾此失彼之人，他深知一味提升念道固然重要，但若放弃自己擅长的肉身武学，无疑是舍本逐末。如今，他的肉身也亟待加强，故而每当修炼念道感到疲惫时，便起身活动筋骨，专心研习七寸拳。即便七寸拳法已至大成境界，他依然乐此不疲，七寸劲如臂使指亦毫无厌倦之意。
经过几日的刻苦修炼，古今逐渐发现，念力的修炼对武道修行也大有裨益。自从生出念力后，他对肉身武学的领悟能力更是百尺竿头，甚至对已然大成的七寸拳都产生了美中不足之感，总觉得尚未达到极致。初生这种想法时，其亦被自己惊诧，心想莫非是修行念道后，内心膨胀，变得骄傲自满所致？除此之外，闲暇之余，他便开始研习新获得的武学——摩诃掌。虽然这套掌法目前只有两式，但古今冥冥之中觉得，这套武学比家族的七寸拳只强不弱，且绝非一星半点。
摩诃掌第一掌为开枢掌。古今依功法练习了许久，却毫无进展。这才发现，这套掌法看似简单易懂，实则精妙杂拗。练习时，需将气力凝聚于掌，再顺着功法运行的脉络，将气力贯通臂掌。一旦击出，所产生的威力堪称恐怖。
由于七寸劲是暗劲，而开枢掌是气力，相当于内力。正所谓暗劲震人筋骨，气劲毁人肺腑，所以练习起来极为困难。幸好古今本就擅长肉身武学，再加上凝结念道丹种后，思维和理解能力大幅提升，虽然困难重重，但也并非无法克服。
终于，在十天之后，古今堪堪掌握了摩诃掌的第一掌——开枢掌。所谓开枢，便是运掌之际，以掌力为辅，气力为主。一旦将气劲植入对手体内，便如震荡波一般，穿透肉身，直抵肺腑。
掌法初成后，古今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试身手。他郑重其事地站在一方石锁前，扎马沉拳，先是使出一招七寸拳。拳面触碰到石锁的瞬间，只听“轰”的一声，以拳面为源头，石锁表面的裂纹如波浪般一圈圈荡漾开来，石锁当即炸裂，石屑纷飞，化作一滩乱石。看到这一幕，古今很是满意。接着，他又对准另一方石锁。这次，他并未急于出击，而是先闭目冥神感悟，随后，在某一瞬间，他双眼怒睁，与此同时，一招开枢掌迅猛击出，打在石锁之上。只听一声沉闷的声响传出，石锁先是嗡嗡颤鸣，表面胀开条条裂纹，须臾之后，突然由内而外崩裂，化作漫天齑粉。
见此情景，古今霎时惊若木人，半晌才回神。这等威力，着实令人瞠目结舌。若是将这掌法与七寸拳配合使用，打在他人身上，必然使其筋骨断、肺腑隳，实在可怖。从今往后，这便算是自己的杀招了，一定要勤加练习。以往，自己与念道修士相比，犹如云泥之别。无论肉身武学何其强悍，在实战中都难以碰到对方分毫。如今，他自己也成为了念道修士，这肉身武学便将成为关键时刻的杀手锏。
经过多日废寝忘食的修炼，古今的念力修为也有大有长进。每日观想合苍鼎图，将自己的意念引入虚空，融入合苍鼎的光晕之中，不断催生。却说这口鼎着实不凡，尽管已经观想多日，但以他如今的实力，却依旧无法看清其全貌。鼎口深邃漆黑，仿佛蕴含着无尽乾坤，既如有罡风，可锤炼念力，又似有仙韵，可孕育识海。
经过十几日的修行，古今如今的念丹已如绣球般大小。随着对经书的感悟日益加深，他的修为也不断攀升。虽然距离丹成纹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古今坚信，那一刻不会太过遥远。
寻常念修之士，一旦诞生念力，便可随时选择进入下一阶段：锤炼。将念力通过锤炼变得坚韧有力，则可获得御物之能，只有这样，才能凸显念力的不俗。而念力的强弱与念丹的大小息息相关，念丹越壮大，则感知力越强，御物之能的范围也越广。但倘若有修士在念丹初具时便选择过早锤炼进阶，那么念丹一旦成形，便再无法重返凝丹境来壮大念丹，只能以薄弱的基础设法晋阶。如此一来，即便日后境界颇高，也难免根基薄弱、底蕴不足。如同纤纤绵竹一味高长，终有一日将不堪重负拦腰折断。因此大部分念道修士都选择将念丹凝练至一丈围圆后便进阶，俗称一丈修。之所以如此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若想将念丹炼至巅峰三丈，修炼者不仅需要惊人的神识、高阶的功法，还需要漫长岁月的沉淀，其中的艰难险阻，难以想象。毕竟，谁愿意成为耄耋之年的念道一阶三丈修呢？
古今自然不甘止步于一丈修。如今他身怀玉璧，拥有天渡经这等传说中的道本源法，倘若不修出三丈念丹，只怕有愧于天地。
时光流转，近来古今闲暇时尤其喜爱研习七寸拳。自从念道提升后，每每施展七寸拳，他都能感觉到一种异样，那便是在酣畅淋漓地演武出拳时，总觉得力有不逮，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如今七寸拳大成后，已近乎贴身而使，他如何也琢磨不透，这拳法还有何潜在的潜能。可那种未达极致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抓耳挠腮，却又无能为力。
这日，休憩之时，古今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垒着碎石打发闲情。看着层层叠叠的石屑，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冒出一个奇妙的想法。“七寸劲，分七重修炼，可施展时却只一味追求第七寸之劲，而忽视了其余六重寸劲。如若能将七重寸劲合为一击，会产生怎样的变化呢？”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当即被自己的想法惊颤，但直觉告诉他，这或许是个突破的契机。古今向来雷厉风行，既然有了想法，便立刻付诸行动。他心想，即便不可行，对自己的武道修行也并无损失。
往后的几日，他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行者，屡试屡败，却又屡败屡试，过程坎坷崎岖真个不易。
常言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又一日，古今在尝试了无数次后，依旧以失败告终。只得暂时放下七寸拳的练习，转而开始观想合苍鼎图。此时，玄黑的虚空之中，氤氲光雾与烟波般的念力水乳交融，忽明忽暗的古鼎上，两条螭龙围绕着龙珠嬉戏玩耍，好不快活。鼎腹外，一颗火红的阳珠突然被吞入龙口，少顷之后又从龙口中吐出。
古今观想入微，但见赤珠初吐出时，缓慢得如同静止一般，以极慢的速度幽幽前行。正当其准备转移目光时，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龙珠在停滞一刹那后，突然以万钧之势射出，并伴随着嗡嗡的低鸣声。
“对了！”古今恍然大悟：是也，七寸拳乃层层发力，劲比劲强，直至第七层才是七寸劲。那为何不在出拳后层层蓄力，将七重寸劲尽数灌注于力道之中，然后以一击打出全部七重劲呢？想到这里，古今当机立断开始尝试。以往练习时，他举步维艰，但经过垒碎石与观摩鼎龙戏珠的感悟之后，他已然豁然开朗。此刻再度练习，便如同登堂入室，轻松了许多。虽然思路已然清晰，但古今亦深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并未急于求成，而是循序渐进，自一寸劲与二寸劲相叠开始练习。
经过两日夜以继日的刻苦修习，他终于成功将一二层寸劲熟练相叠。这无疑令其备受鼓舞，此后的几日，他更是废寝忘食，彻夜苦练。
又过了几日，终于大功告成。如今的七寸劲，已然是七重寸劲和合而成，古今将其命名为七寸亢劲。小试牛刀之后，他发现七寸亢劲竟隐隐强于初成的开枢掌力。当然，这其中的缘由是开枢掌尚未真正练就，待到掌法大成之后，孰强孰弱还犹未可知。但即便如此，古今心中也甚是满意。反观念道修为，此时的念丹愈发饱满。多年来无法修炼的压抑，此刻被彻底释放。如今念道觉醒，对古今而言，必然是不达巅峰誓不罢休。所以，他并不急于修习念道功法，毕竟要习御物之术，须先锤炼念力，将念道晋升至二阶。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回望此次闭关，古今收获颇丰，心中自然欣喜不已。
又一日，他正在温习七寸拳，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材宝室门上盘状凸起石包上的字。此刻，他福至心灵，想要用自己所创的七寸亢劲试一试。于是，便快步来到那道门前。站在门口，闭眼深吸几口气，终于下定决心。随即，他握拳运起七寸亢劲，沉息片刻后，对准石包猛地轰出一拳。拳风过处，石包嗡嗡作响，一条裂纹当即从石包中心向四周蔓延。伴随着“咔咔”的声响，石包终于碎成些许。当碎块掉落之后，凹槽中露出了一道转盘。古今顿时喜笑颜开，心中如食蜜饯。
原来，七重劲对应的正是七寸亢劲。换言之，族内前人之中，亦有人练就至这般程度。他咧嘴呲牙，挠头憨笑道：“我还以为自己是亘古无双的奇才，原来前人也全非等闲之辈，尴尬，尴尬……哈哈……”。这番话语倘若教开创了七重劲的前辈听到，非得气得吐血不可。自己堂堂武学奇才，钻研数年才创出七重劲，却被这小子机缘巧合下短短几日便领悟了，非但如此且不知好歹，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话说回来，古今手握转盘，猛地发力扭动。“吱呀”一声，随着转盘的转动，材宝室的石门顺势缓缓打开。
“嘿嘿，宝贝，我来了！”古今摩拳擦掌，一脸猥琐的探出半个脑袋向内张望。只见里面黑漆漆一片，随着门缝逐渐变宽，些许光亮渗透进去。他满脸兴奋，抬腿就要往里面迈进。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寒毛直竖。
“吼……！！”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室内传来，声波如实质般冲击着周围的空气，让本就昏暗的空间都跟着震颤起来，古今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